莫不成想,那日一别后,却真的要要天人永隔了。
古立阳手中握着一柄朴刀,那柄刀隐隐有些碎口,口间顿齿,显然是裂口刚被崩开不久。
他蔑视众人,无所畏惧稀松平常,淡然笑道:“今日古立阳古三刀在此求死!”
“送古大侠!”
睚眦卫一干之众齐齐高喝,手中或执剑、或握刀、或挥鞭、或善使一对峨眉刺,皆然冲向了古立阳。
…………
幼娘知晓外面正下起了雨,心怕自己的乞儿哥哥淋雨受寒,满怀忧愁的拿起一把油纸伞便在风月楼楼主极为惊奇得目光中,直接掠门而出。
楼主望着她的背影,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伸了伸手,怅然道:“这丫头,心急火燎的就出了门,也不知道多拿把伞,待会我看你怎么回来。”
她岂知幼娘心思,一把伞才拿的好,拿的妙啊……
幼娘撑着大伞,来到了街道之中四处寻找乞儿,此时因天公不美,街道上所有商铺住房皆是紧闭了门窗,路上已经看不见丁点儿行人,这样也好,月黑风高,宜谈情说爱。
幼娘这样想着,这嘴角上便洋溢起了一抹愉悦欢笑的弧度,这嫣然一笑,柔情蜜意皆是饱览其中。她没有打伞,故意没有打,任这雨水将自己衣着侵湿,她也浑然不在意。
幼娘看到了他的乞儿哥哥,却发现他噤若寒蝉好似故意躲在了墙后,正欲打招呼,却被一道悄无声息的身影掳到一旁。
掳走他的人是老叫花子,他捂着幼娘的嘴,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幼娘释意,内心被各种复杂心绪填充,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还是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心惊胆颤的识趣闭嘴,目光急切的看着躲在墙后得乞儿。
……
街道中忽然传来了铁器碰撞的声音,他们交上手了,乞儿不敢伸头去看,老爷子他们那个角度,也只能看到一些小乞儿的背影,其余的,却是只能臆测。
小乞儿心里只感觉,仿佛空间都被他们的打斗所静止了,那雨水悬停在半空迟迟不落,那兵刃碰撞引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那天地宛若倒置,顷刻间阴阳失调,宇宙失色。
他们兵器每碰撞一下,就会有一种无形道韵形同一曲旋律,直让人感觉是像流返在高山流水之间、行走于兵戈铁马之上。
剑气肆虐,道韵横流,龙吟虎啸不绝于耳,他们好像都有了一种默契,那就是无论如何比斗,都竭力让范围缩小到一定可控内,不让这体内暴走的内劲斥怒在身旁的楼阁里。
古立阳似乎受了很严重的伤,体肤的血痕已经凝疤,他的面容无比平静,手执朴刀,大笑一声,激昂道:“世人只知我成名日久,却不知我行于江湖,仅仅只靠三刀而已!请诸位接我第一刀,梦断天涯!”
那柄刀在雨水冲刷中,显的暗沉无比,忽然,刀动了,寒芒如风,影至随行。
此第一刀,尽毁睚眦卫六人衣袖!
“第二刀,乐在逍遥!”
此第二刀,如电光疾驰,速度极快,仿佛超越人间极限,尽断睚眦卫六人兵器!
“第三刀本无名,可今日却有名字了!它叫赤子之心!”
那道身影依旧挺立,依旧伟岸,他想到了那年那夜,有一个小叫花子的坦然一跪,嗯,赤子之心。
此第三刀无影无踪,似也无任何杀机澎湃,似乎如同没有施展出一般,可睚眦卫六人内心却感觉到了势如泰山的压迫感,直让他们抬不起头,胸膛郁闷。
而后,古立阳盘腿而坐,刀断人未亡。
过了半晌,铁器碰撞声、龙吟虎啸声骤然消失,小乞儿的耳旁只徒留了一些声音,
“大哥,这古…”
“留他一口气,让他好好怀念这人间吧!他这口气,最多还有半个时辰。我们与他群战,已经胜之不武,所以没资格亲手解决掉他的性命。况且,他体内仍有气力连绵,这半个时辰,不会太痛苦…”
“那墙后……”
“一个小孩子罢了,想走又不敢闹出声音,随他去吧……”
“是……”
“好一个古立阳,自京城一路向北,六天六夜不休不眠,杀我睚眦卫一十八名高手,斩杀近一千两百余名精锐士卒,当真为真汉子!若是我们几人与他全盛时期对战,恐怕此刻莫不吭声的是我等了……”
“最后一招施展而出,天下练刀者,在无人可出其左右,只可惜,却一心求死……”
………
小乞儿感觉到他们走了,强行壮着胆气,轻轻迈开步子来到了盘腿而坐地面的古立阳身边。
此刻他的面容苍白极了,嘴唇都是煞白。他有气无力的眼神看向乞儿,嘴唇竟还能勾起一丝微笑,“命该如此。”
随后,小乞儿竟不知为何晕倒在地,神识不醒,如睡死了一般。
这位回顾自己生平锄强扶弱无数次、斩杀奸佞无数次,被人誉为雍州巨侠的他,眉目中竟隐约有些泛起了泪花,面色无华的他看着倒地晕倒得乞儿道:“均儿,叔无能,可上天可怜叔,死之前居然还能见你一面。叔要走了,再也不能看着你长大,再也不能看着你了……叔不悔,男人嘛,生的淡然,死的洒脱,才叫归宿。
可叔这心里放不下你…这辈子也没什么能留给你的,就让叔在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真的只是最后一件了…可惜叔看不到你雄姿英发走上强途的那天了…小均儿,一定要记得,将来无论经历什么,都要好好坚强活下去…知道了吗?…”自言自语之间,双眸已经泛起了闪闪泪花……
他轻轻一指乞儿腹中,瞬间一身修为,尽化成一缕实质的紫雾云烟,没入到了小乞儿的腹中,那是丹田的位置……他在用自己最后的生命精华帮助乞儿突破桎梏,通玄体玄妙之前,犹如一步一蹬天,可如今,二三十年来的雄浑内力被古立阳尽皆打入乞儿胸腹,那种桎梏当即便消失殆尽。
“可惜了……叔气力已绝,没有更多的内力为你塑造丹田了。
均儿,若是将来你知道有位古叔叔为了你塑造丹田鼎炉之势而绝然于世,可不要哭了鼻子呦……”
语尽,这位中年男子在极淡然、极洒脱中,酣畅离世,如一曲高歌,直达九霄,声调连绵不尽。
老叫花子站在远处,看着几欲上前想搀扶乞儿的幼娘,苦笑道:“呵呵,幼娘,你的乞儿哥哥将来会过的很苦,你愿不愿意让乞儿过的不要这么苦?”
幼娘连思考都没有思考,直接木纳的点了点头,“幼娘愿意…愿意为乞儿哥哥分忧,愿意替乞儿哥哥受尽苦楚。”
“那就好好读书吧,让自己变得富有才华,这样在将来,或多或少你能帮助到我这可怜的乖孙儿。”
幼娘仍是木纳点头。
翌日,小乞儿在闭眼睁眼一夜的时间,步入了纳气境界巅峰。
他现在头很痛,模糊视野环顾四周,却发现如今身在破庙,或许,他早就忘记了为何在此、为何头疼,只依稀记得,昨晚的夜很凄凉,雨很大,人很可怕、可怜!
他更不明白体内感觉到的一丝丝游贯全身得气力是什么……总之他知道,自己机缘巧合下步入了纳气境界,因此还特意询问了蹲在一旁手提酒葫芦笑眯眯看着自己的老爷子。
老叫花子略微苦涩的咧开大嘴,漏出枯黄的牙齿,看向外面的天空,说:“嗯…大概…也许……是我乖孙儿傻人有傻福吧?”
小乞儿愤愤说:“我可不傻!”
老乞丐连忙回道:“是是是,我乖孙儿不傻,是有别人傻,傻的可爱,傻的耿直……”
老爷子心酸念道:“立阳啊,老叫花子我谢你,谢你为我乖孙儿铸造了一副谁人也无可比拟的丹田,一身修为,来之不易,去之,倒不可惜…”
老乞丐脸色忧郁,想到了那天与古立阳古三刀最后一次的见面,
“老爷子,不必相送,此番一去,我绝无生机可言,届时我会将那张图交托于可信之人手中,然后由我引开他们注意,这样只要我一死,他们多多少少会有所懈怠,图……就安全了。”
“明知必死而悍然不畏,这么做当真值得?”
“值,当然值。前辈,我这三刀绝技还望您改日代我传授给小均儿。”
“前辈,立阳走矣!”那道身影,以最潇洒最绝然的姿态渐渐消失在了老乞丐的眼中。
……
“立阳啊,走好!老叫花子这次暂时送不了你了……”
再后来,小乞儿只知道,文景十三年某一天,震惊整个雍州的大侠古立阳身中九十七刃伤口,却衣不见血、面露微笑,盘落在济南城中,绝然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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