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再见!”浑忽向卡亚希招了招手,遂策马钻进了小巷的阴影之中,在她于背光之地徘徊穿梭时,不远处踢哒的马蹄声却渐渐停了下来。
卡亚希回过头,琥珀般美丽的瞳孔中充斥着无边的晦暗。
“阿玉,你为什么总要骗我,说出真相对你来讲就那么困难吗?”
夜。敕建将府。
敕建府邸,以往外臣之中除过南北二相,就只有有功之臣能得此殊荣,卡亚希的父亲就是如此。五年前在与郭耳国的战争中,他带兵一万以少胜多,智慧谋略颇有当年德宗皇帝之风范,因此大扬国威,立下不朽功勋。战后,他不仅封爵一等公,更是受皇命建造府邸,连年幼的儿女都得到封赏,真可谓风光无限。
然而,卡亚希的父亲在那场战争中失去了心爱的长子,自己更是落了个久治不愈的怪病,以致常年卧床不起,竟快成了个废人;而外人只见这将府荣极显赫,哪知那背后又藏匿了多少悲痛与辛酸。
“阿帕,喝茶。”卡亚希吩咐下人把牛乳茶送到老夫人面前:“阿达的病情一好转,您看您的笑纹都藏不住了。”
老夫人慢慢用了些茶,满心欢喜尽写在脸上:“是啊,这前两日陛下才寻思着要给你赐婚呢,今天郎中就说老爷病情见好了,可不是双喜临门吗?!”
卡亚希的笑意逐渐僵硬:“……赐婚?”
老夫人点头:“家里的孩子数你最大,该是时候选个门当户对的姑娘成家了,将来葛儿汗陛下亲自赐婚,也能为你阿达冲冲喜。”
卡亚希是望族子弟、将门之后,寻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也在情理之中,日后虽不求举案齐眉,但安稳余生也足够了。可命运偏偏就这样凑巧,如儿戏一般地让他偶遇了不该遇见的人。
看卡亚希沉默不语,老夫人又道:“说说看,可相中了哪家的女公子?”
对于浑忽,卡亚希说不上自己对她有什么想法,不似有情又胜过朋友,朦胧得如同窗外那把皎洁稀碎的月光,映得屋檐下树影婆娑:“是有一人。但她出身平凡,只怕入不了阿帕的眼。”
老夫人的笑面有轻如水滴入湖的波动:“能被你相中的女子,定有其过人之处。知道是哪家的吗?”
卡亚希摇摇头,嗓子里像塞了块石头:“她自称阿玉,家住慈善堂后巷,其余的儿子一概不知。”
“阿玉?”老夫人疑惑:“她不曾告诉你别的?”
“每次我与她提起这些,她便避之不及。”
老夫人的脸色渐渐阴沉,修理齐整的眉毛扭作一团:“卡亚希,阿帕奉劝你一句,这种女子以后还是少接触罢。”
“我知道阿帕是担心我,但我相信阿玉不是您所想的那种女子。”卡亚希展出令人如沐春风的美好笑容:“或许她只是有些难言之隐,等时间长了,她一定会告诉我真相的。”
老夫人用细润保养过的水葱指甲浅浅刮过牛乳茶盏上繁复的烫金花纹:“你阿达已经失去了他的长子,不想再失去第二个;而我宁愿你将来战死沙场,也不愿让你蒙受奸人所害。”
侍从官和八剌沙衮不是卡亚希的归宿,塔拉兹府那支军队的存在也注定了他会为国尽忠,哪怕他本意无心恋战,局势如此,亦无可奈何。
卡亚希严词否认:“阿帕,您想的太多了,她不过是个弱女子,怎么就变成您口中的奸人了?!固然我行事冲动鲁莽,但认人看人绝对没错!”
老夫人别过头:“就算如此,她的身世也配不上你,你即便能够说服我,也不可能说服你阿达。”
看到母亲坚决的态度,卡亚希自嘲道:“呵,我早就知道您不会接受她的……罢了。”
看着糊涂,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葛儿汗为了自身利益,来日必定会择耶律氏或萧氏的女子与他为妻,以巩固这支回鹘望族对皇室的忠诚。至于自己的想法,说与不说都是一样的,卡亚希之所以把浑忽提出来,只是想证明一下自己的心意而已。
“卡亚希,记得你是什么身份,什么样的身份就该配什么样的人。”老夫人又饮过一些茶,由侍女扶着站起身来:“我本以为你大了,定能挑中合适的妻子人选,现在看来,还是全权交给葛儿汗陛下处置吧。”
言罢,她轻轻叹了口气,拂袖离去。
再过几日就是八月秋狩,卡亚希去内室慰问了父亲后,便火速预备起来了。
早年他虽多次随侍,但这次必定要做到最好,或许直鲁古一个开怀,赐婚这件事就能顺从己意而作罢呢?
亦或者,陛下会将阿玉赐给他——
“你在想什么?!”卡亚希把自己的额头捶了一把:“怎么可能呢?根本不可能的!”
他连自己是否对“阿玉”有情都尚且不知,更何况对方还是个来历不明的女子,直鲁古就是再迟钝,也不会糊涂到如此地步。
然世事难料,秋狩之日未至,谁又能未卜先知?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