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这位陛下‘演讲’中表现出的亲民风格,再加上大家讨论之后加深了对他颁布的新式军礼的认识,当然尤其重要的是,这位皇帝是个够豪气的壕,一点都不不抠门:几个汉子看到是他先是一愣,刚要敲击胸甲却被元诩及时制止住了,大家倒并没有露出战战兢兢的惶恐神色,反而呼啦一下站起身来扯着元诩邀他坐下一起烤火。
尽职尽责的陈景真和手下一队羽林卫一直暗中跟着元诩,见状立马冲了过来,刀都已经拉出来半截了,被小皇帝一瞪又缩了回去。
看着那十几个军士向元诩投来的崇敬目光,‘确实是我反应过度了,’陈景真心想,然后就乖乖的坐下来把手掌伸向火堆,成为了神龟二年正月初八凌晨那场著名‘围炉夜话’的见证者。
元诩问了一些自己最感兴趣的问题,而后就抱着双膝静静的听着,遇到军士们回答不够详尽的,又一再追加扼要的提问,低头在蓝皮电话簿上沙沙的‘写’着什么,粉红色的佩奇身边漂浮着的金粉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炫目的光彩。
他极少说话:完全没有此前保罗·约瑟夫·戈培尔上身的风采。
瀛州武垣县的王满囤说,熙平元年四月份正是农忙的时候,县令却不让播种,把村里的丁口都拉到山上去修建寺庙,说是为了给皇太后祈福。
庙的名字就叫做‘崇凤寺’,一下就剃度了七十几个青壮做和尚。
本来村里的青壮劳力就不够,秧苗种得晚了收成又不好,结果当年征完秋赋,没到冬天人就饿死了一多半,剩下的民户负担不起全村人的赋额,干脆都逃进山里做了匪寇。县令眼看人丁都快跑没了,才肯王家人迁到新建的崇凤寺中‘僧祇户’去。
自己去交田契时才发现,几十家人合计起来才按‘一户’缴税……
殷州钜鹿县的李二麻子说起当地太守的暴虐居然哭了起来,众人劝他现在正好身处京城,索性便去上告,这八尺多高的汉子哭得更惨了,“出的这都是哪门子馊主意啊!你们都是三岁的孩子吗?那天杀的太守,父祖多年连任殷州大中正,家资巨富、世代显宦,是钜鹿有名的冠族著姓,门生故吏遍布殷州。天高皇帝远啊,”说到这里好像觉得有点不对,擦了擦泪水偷偷看一眼元诩,见他没什么反应,隔了一会才接着说,“不上告,死的只是我妻舅两人。若上告了,再把卷宗下到州里审议,还不是官官相护?我们整个家族岂不都要死光光?!”
小胖墩混乱了,“你这到底是上告呢还是上告呢还是上告呢……”于是拿起中性笔在电话簿上记下一行加粗的‘秘密调查期间注意保护原告家属。’
后来越来越多的军士都挤了过来七嘴八舌闹哄哄的,元诩的小胖手就记不过来了……
令他印象最深刻的是那个来自定州卢奴县的丘老三讲的:他的两个儿子分别在柔玄镇和抚冥镇做镇兵,被当地的镇将逼迫去山中伐木贩卖,去草原上采集镇将家牛羊过冬吃的牧草,吃不饱穿不暖,没一刻停歇,在延昌三年都已被活活的累死了,二儿子死时孩子还不会喊‘爸爸’……
最神奇的是,这丘氏的先祖是鲜卑早期帝王‘献帝邻’御封的‘帝室十姓’之一,也算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
越听到后来,小皇帝越是心惊,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本来以为是老天爷给发了张好人卡,派我过来享清福的。现在看来满不是那么回事儿,搞不好是发配过来当苦力的!”
“也罢!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元诩鼓励自己道。
让大家都早点休息,面色凝重的小胖墩就起身回了中军大帐。
这一夜,他又想了好多好多,直到丑时之末才有些许困意。
这一夜,元诩好像梦到了自己大学寝室里的老六,好像梦到了在家乡小学里做美术老师正在备孕二胎的艳丽小姨,好像梦到了二十一岁就被‘父亲’宣武帝处死了的三叔元愉,好像梦到了……
一夜无话,除警夜巡营官兵外,军士们都获得了充分的休息:无论是最初顶在前面的羽林侍卫中军,还是从附近州郡星夜赶来洛阳的镇戍军,大家的状态都调整过来了。
平旦时分,刘蠡升曾派小股部队翻越院墙向外突围,遭到迎头痛击之后丢下几十具尸体就又退了回去:营中各部按照之前元诩的命令,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只翻了个身,把枕头往脑袋上一捂,便继续酣眠,山胡的袭扰计划就此落了空。
卯时之末,营中六万多将士齐齐整队肃立,在元诩的一声令下之后开始吃饭,侯刚圆满的完成了他的陛下交给自己的任务:军士们真心觉得,即使现在身处家乡,也不可能吃到这样丰盛的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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