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刚要踏出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四皇子悠闲的调子:“你难道忘记对安得臣说的那些话了吗?”
霍摇山豁然转身,目光下移,注视着端坐的四皇子河间王。
四皇子淡淡道:“父皇派去长安护送白番大匠安得臣的队伍,年前打从河间府过,我以权谋私把他留在府中过夜,与他聊到天明,从泰西聊到国朝,天南地北,他对我说,你曾经在他离开长安时,也与他聊了很久,主要讲的是火器的运用,他很惊奇你竟然如此了解,你解释说你常陪父亲去打猎,见惯了,他又不觉奇怪。你知道吗,安得臣对你评价很高,以你对火炮的理解,即便是在泰西地,亦是顶尖人物。料你不曾念过讲武堂,又不在军中历练,只是因父亲耳濡目染的缘故,便能让安得臣这样的人物叹服,我赌你是绝艳天才的人物,便像是当年皇爷爷赌你爷爷一般。”
霍摇山静默了,他的祖父很是传奇,并非是从义军中一步一步过筛子历练出来的,那年太祖兵败路遇祖父家,讨要了饭食和清水便离去,是祖奶奶瞧出了这天下要变了,看出太祖的不凡,硬逼着祖父去从军,她在家抚育孩儿。
那时太祖已经小有势力,军队里悍将不少,祖父初来乍到本应该从小兵做起,是太祖力排众议直接任命他做了一营的小将,那时义军大溃,众将四面八方突围,待汇合时,其余部将都损失惨重,唯独祖父不仅没有受损,反而壮大不少,靠掠抢鞑子的马匹硬是把那一营损兵折将的兵丁变作了一支小而精的骑兵队。
实际上不仅霍摇山的祖父,太祖钦封列侯里的大将们,绝大部分都是太祖慧眼识人,从那一拨拨人海里找出来的,故此众将亦是十分忠心,从起兵到开国,太祖的亲戚中有不少投递叛变的,但这些被简拔的将领们,死了的不少,投敌叛变的一个也无,实是一桩传奇。
四皇子从小便崇拜祖父、父亲,当年祖父也曾说诸子里面父亲最像他,果不其然,父皇虽然经历一些波折,但还是如愿登顶。现在,历史仿佛重演,祖父有锦衣侯、踏白侯、抚渠侯等一批微末中跟随的文臣武将辅佐,父皇亦有儿时玩伴霍成钢为他披荆斩棘,水军总管郑宝为他踏波伏洋,四皇子坚信,霍摇山将是他的心腹将帅,为他获取权柄与荣耀,而他将同样馈赠官爵厚禄,正如他皇爷爷、父皇那样。
霍摇山笑了出来,疑道:“安得臣何许人也,他说几句话,殿下便深信不疑,他还说我将来必定是东方传奇人物,要把我写进他的传记里呢。”
四皇子也笑了,笑得更大声,他说道:“你或许不知安得臣的来历,那加班王国东方舰队总司令官安德烈,便是安得臣的族叔,他亦曾服侍加班国王与神圣教皇这两个泰西地至高无上的人物,彼辈一路从西土来我天朝,见闻眼光远非你我所能想象,虽然他看上去有些落魄,但在泰西地,亦是受人尊崇的学者贤达。”
“加班王国?东方舰队总司令安德烈?”霍摇山咀嚼着这两个新名词。
“虽然眼下这事还在朝廷上不宣人耳,但迟早要传开,告诉你也无妨。”
四皇子笑着便把郑宝奏折等等事体告知,郑宝奏折的事情实在要命,父皇又受命安得臣在应天督造铸炮厂,闹得轰轰烈烈,四皇子想不知道都难。霍摇山耐心听完,愈发惊觉事情的严重,一种急迫登上历史舞台的使命感,迫使他正视四皇子的邀请。
于是乎,在这灯光下方寸的明亮之间,霍摇山与四皇子对视彼此,四皇子的目光清澈,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豪赌,他父皇把扩编河间六卫的事情全权交给他处置,某种程度上是对他治国治军的考验,他不可能亲自去完成,他也做不到,但他可以找人替他去做,正如父皇所言,为君者,无须事事亲历,治人治心耳。
霍摇山认真看四皇子,此刻昏暗的深夜里,依稀看不分明,但若是有人凑到面前仔细打量,便会发觉霍摇山双目眼底那一抹细不可察的红痕,他手心攥紧,已经默默把三爷召唤出来,三爷的力量神秘不可测,他确信自己看清了。
四皇子别无他想,只是单纯地欣赏他。
如此,便足够了。
霍摇山重新坐回,呼一口浊气,便说道:“殿下诚意相邀,摇山少年不懂事,也想试一试,若是弄砸了,请殿下莫怪。”
“我先前说了,我愿意赌一把。”四皇子似乎对那城隍庙宋老道极为推崇,认准了霍摇山,很是自信勃勃。
霍摇山说道:“为免以后皇帝陛下怪罪,请殿下立下字据。”
四皇子立时便笑了,说道:“今天这一幕,真像当年呐,你或许不知道吧,你祖爷爷当年受命独领一军,旁人都是领兵的将军立下军令状,可你祖爷爷却要我皇爷爷立下字据,虽然字据的内容完全不同,可此情此景,真像是故事里的画面重现了似的。”
于是,四皇子手书了字据,明言:非战之罪,不罪自罪。霍摇山拜领,确定君臣名分,他又说道:“等六卫兵马练得差不多,总要见见血,看一看成效如何,我请殿下到时向皇帝陛下请一道旨意。”
四皇子好奇问道:“什么旨意?”
霍摇山认真道:“允殿下与我率这六卫……不,两卫足矣,允殿下与我率两卫兵丁,再剿沙子盗。”
四皇子沉吟片刻,河间地处南北要道,往来讯闻灵通,他自然知道霍百炼围剿沙子盗不成功,反被朝廷斥责的消息,好笑道:“看来你是想替父雪耻呀,我当然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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