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回到州府,只见同知大人气急败坏的在大堂中走来走去,一见辛明等人登时大发雷霆,吼道:“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知州大人岳父的仆人都敢打。”
这时候,忽然有仆人在外面唱喏,“知州大人到!”
只见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迈着方步走进衙门大堂,在正中的椅子上一座,看着辛明等人冷笑。同知早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男子正是知州大人。
“哼,王诚家的人这么猖狂么!见到本官居然不知道下跪?你叫什么名字。”
辛明连做揖都免了,冷冷的道:“辛明!”
知州大人一怔,“辛明”这两个字太耳熟,最近都如雷贯耳了。上下打量辛明,见他年纪轻轻,又从京师过来,与传说中那人很像,不禁心中一动,问道:“哪个辛明?”
“辽东辛明,现任太子的讲读老师。”
“什么!”知州大人霍的站起来,双目圆瞪,他目光向辛明身后望去,忽见到朱由校,不禁浑身一震。他在京师参加皇帝的登基大典的时候,见过太子,正是眼前这少年。
知州大人急忙快步走下来,噗嗵一声跪下,不停叩首,道:“下官不知贵人驾到,有失远迎,祈请恕罪。”这一下倒把旁边的同知弄懵了,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辛明懒得跟他计较,居中一坐,把这半个月的来调查此州种种贪弊的账本往地下一扔。知州一边翻看,一边汗水涔涔而下,然后深深叩首,“下官有罪!”
辛明点点头,道:“此州农民所有欠税全部免除,至于如何向朝廷交粮,就只好麻烦知州大人自己破费了!”
知州连连叩首拜谢,虽然破费许多钱财,心中肉痛,但也总算保住了乌纱帽。
随后,辛明让他准备粮食和水,准备明天出发去宣府。
知州连连摆手,“大人千万不能再向西北方向走了,桑干河决口了,冲毁农田房屋无数,许多村民受灾,饿殍遍野,到处都是流民,这些饥民到处吃大户,抢粮食,宣府的总兵正带着人马清剿。”
辛明微微点头,心中却打定了非去不可的主意,正好让几位未来天子看看饥荒的惨相。
第二天早上,在延庆州城外,知州大人带领一群州中官员相送。只见三百骑士从东南而来,铁甲铿锵,刀剑闪亮,佣促着辛明几人,连同十几车粮食,向西北方向而去。只要有自己这些辽东兵护卫,辛明哪都敢去。
出了延庆州,进入保安州,一路向西北方向行进,道路两边十分荒凉,虽然到了春耕时间,却看不到耕种的农民。田地里全是黑色淤泥,洪水已经退去了。
道路上还有些泥泞,不时的可以看到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的灾民正向延庆州逃难。这些灾民蓬头垢面,破衣烂衫,背井离乡,走向未知的前方,只为了能得到一口吃的。
越向前走,情形越是凄惨,道路上逃难的灾民成群结队,而道路两侧的村镇几乎都空无一人,看不到一丝炊烟,路旁不时的可以看到病饿倒毙的百姓。
到了中午,队伍在一个村子驻扎。整个村子一片死寂,不见人影。因为水井都被污染,辛明让众人只吃喝自带的水和干粮。
因为刚刚看到灾民的惨状,朱家兄弟也不挑剔干粮难以下咽了,只是默默吃着。朱由校问:“老师,父皇登基以来多次开放内帑赈济各地灾民,怎么此地灾民还会饿死如此之多?”
辛明叹息道:“好的政策必须有好的官吏来执行,圣上仁善,拨银子赈济灾民,可惜,执行的官员层层扒皮,到了灾民那里银子都不见了,连稀粥都喝不上,这就是吏治的重要性。张居正改革效果那么明显,首先一条是他的吏治整顿,虽千里外,朝令夕至。各级官吏,如臂使指,这样好的政令,给百姓的福利才能传达下去。否则,再多的金银也只能进入各级官吏的私囊,再好的政策也会被人歪曲。王安石当年变法为什么会给下层百姓带来灾难,其实他的政策都是好的,只是被执行的官吏给歪曲了。”
朱家兄弟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股肉香,众人一怔,在粮食都不见的地方,还有人煮肉?
辛明带着弟子循味而去,在一间破烂屋子里,只见一名妇女正在锅中煮肉,一面煮,还一面垂泪。
看见众人进来,这女子慌忙想盖上锅盖,却被多尔衮一把夺过,向锅中望去,忽然一声惊呼,连退了几步。
朱家兄弟不知何故,上前向锅中一望,只见热水中翻滚着几块小孩的肢体。俩人又惊又恶心,退后几步,一起大呕起来。
多铎大怒,喝道:“这女人好恶毒,连小孩都吃,我杀了她。”说完拔出刀子。
辛明止住他,问那瑟瑟发抖的妇女,这小孩是谁?这妇女忽然抱头痛哭起来,道:“这是我七岁的儿子,病饿而死。我若把他尸体丢弃,也会被别人吃掉,不若我自己吃了呢!我已经十多天没吃一点东西了!”
众人都悚然而惊,只在书上读过“易子而食”,这次亲眼见到比这还可怕的一幕。
辛明又问她的家人,这妇女抽泣道:“他们都去坝上吃土,都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辛明心中叹息,让人给这妇女一些粮食,然后带着四名弟子骑马向西,不多远就到了桑干河边上。桑干河只是海河的一个支流,并不算什么出名的大江大河,可一次普通的春汛就会造成如此大的灾荒,实在让人不解。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