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报上字迹寥寥,其中最让人重视的便是:“中枢移北斗,左辖去南台”。
这隐隐是有复国之相啊。
左辖指的就是前朝左丞相薛怀义,情报打探到这位辅国大臣如今已回到旧京都长安城,意图不明。但任谁都知道薛左丞这些年一直在追寻幸存的皇室宗亲,如今重回易主的京都,莫非是有所计较。
一直面沉如水的段千鸿靠在背椅上,沉思不语。
段元亨看了一眼邓瑁的眼神,知道有些话还是由这个当儿子的来说更为妥当,于是犹豫片刻道:“皇室想要复国,难如登天,不管如何算计谋划,最后还是绕不过那些手握重兵的藩王。天下太平时这些豺狼不敢暴露出野性,可一旦有千载难逢的好时机,他们可是做梦都想着把头衔上的“王”字换成天下独一无二的“帝”。那些独占一州的封疆大臣各个都称王了,原先朝廷册封的四大藩王又绞尽脑汁的想着如何称帝,也就老爹你称个“州主”名头,算是还顾念前朝旧情?我们段家今后到底该何去何从,恒州不是我说了算,我且不言明想法,只是想说上一句,段家为他李家征战蛮夷戎敌,这份家业是我们自己拿命打出来的,全天下都要造反,我段家不落井下石,不去做那逆臣反贼,这是义,难不成非要去与天下作对,拼上恒州几十万儿郎的身家性命去换一个忠义两全的美名?”
仰坐着的段千鸿猛然一前俯身子,原本略带浑浊的双眼瞬间明亮,眼神一变,尖利如刀。他一拍桌子,怒喝道:“皮痒痒了不记打?”
段元亨记忆回到儿时自己飞扬跋扈的在萧墙上刻下的那几个字,确实是一顿好打啊。他露出一丝明悟的笑容淡淡道:“别吓唬我,现在谁还怕,你要给皇家卖命到底,我没意见,别牵连了娘亲和妹妹。”
“滚出去。”段千鸿闻言脸色缓和了些,闭上眼睛道。
段元亨没有半点愠怒,反而是心里轻松了许多,他冲着邓瑁点了点头,乖乖滚蛋。
邓瑁欲言又止。
看出这位部下兼兄弟面有难色,段千鸿仿佛换了张脸,轻笑道:“不用理那兔崽子,都说虎父无犬子,老子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六年在外头白闯了,还是改不了原本脾性。我不是怒他口无遮拦,是真瞧不上眼这小子的眼界格局,说到底骨子里就是个安之若素的斗民悟性,没野心没野性,散漫的很,整天想着怎么逍遥自在就得过且过了,还想着做什么天下第一高手,有个屁用,老子都不敢想。他要真是个平头百姓,说不定还真有些可能过的快活些,但他能吗,哪天要是数十万铁骑踏到家门口,他一样要随老子提刀迎战。这小子想法我最清楚,无非就是想让天下人去争去战,自己恨不得一辈子守着恒州地界做个逍遥快活公子哥,天下最后谁当了皇帝都与他无关,苍生百姓的命运又会如何,他都看的淡漠。”
邓瑁听着段千鸿在那一通指摘,可怎么也听不出批贬的意味,心下了然。对于这对父子,作为家臣,他多少有些了解。这种若即若离的父子关系也是怪异至极,但不难看出,段千鸿对这个儿子是极为重视的,否者以这位桀骜的脾气,断然不会有这么多责言。
邓瑁道:“将军,我相信时局塑人,再给长公子一些时间,定然能逢雨化龙。”
段千鸿看着朱红顶梁,有些耐人寻味道:“化龙也需逢雨,还不知这场雨什么时候能到呢。离各方共同签订的十年停战协约已过去九年了,原本就是为了那句“谁寻得传国玉玺谁便是新君”的缓兵之计,现在各大势力都一无所获,一年后怕是又要开战了。我不说为皇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至少不想看着某些人坐上皇位。”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轻笑道:“老子哪里是对皇家忠心,世人都觉得我是复国一派,其实我谁也不想管,就像那小子说的,老子的家业是凭本事打下来的,二十年前出兵翼州,除去扩充领土自保的原因,何尝不是为了还前朝一个恩情。”
两鬓挂着些许沧桑的州主喃喃道:“不欠了。”
邓瑁淡淡一笑,轻声附和道:“是啊,不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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