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特别的眼睛,散发的光芒明明可以洞穿世间的一切,却又带着七分慵懒,似乎世间的一切都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下一刻这双眼睛隐现的杀气,却让小太监从头凉到了脚底。
就在一声刺客差点出口时,却被朱子桓“看茶”二字打断了。
看到朱子桓从容的笑容,那太监才生生忍住。
“怎么,不顺利?”朱子桓笑道。
男子眼中杀气慢慢消退:“你又点灯了!”
毕竟换了谁,被人当成老鼠都不会觉得开心的。
朱子桓道:“你如此胆大妄为,我看迟早会被人点了天灯。”
就在这时,寝宫外响起了敖铮如炸雷般的声音:“殿下,不介意老夫也来凑个角儿吧。”
朱子桓略微惊愕,看了看男子道:“是我师父。你怎么看?”
男子按开桌上装酒的银壶轻嗅着:“见见无妨,反正我只是来喝酒,至于这个喝酒的人究竟是谁,那是你该头疼的事。”
朱子桓微微露出犹豫,随即苦笑一声道:“真是天生的无赖。”
门口的小太监见主子朝自己点了点头,躬身一诺出去迎接去了。
棋盘棋子都是白玉雕成,茶是上等铁观音,酒是陈年竹叶青。
掌灯的同时一切就早已准备就绪。
这是二人第三次在这里对弈,朱子桓已经了解眼前之人的喜好。
“每年你都能准时,真不容易。”朱子桓作为主人倒也不客气,一子初元。
“三年前的确是我不请自来。可是自那以后可是殿下您的严令。草民只能遵命罢了。”
男子随手应了一手,右手很自然端起眼前的银杯浅酌了一口。
“算你有心,今日这竹叶青窖藏超过五十年。”
“若不是为了此刻手中这绝世佳酿,我看你才懒得管什么皇命吧,也不知道酒之一物到底何魔力。”朱子桓淡淡道。
男子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况且你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公平约定。”
毕竟再珍贵朱子桓只是付出一壶酒,对来男子而言却随时可能失去性命。
“对手难得,遇到你这位从天而降的朋友我怎肯放过.”
“若非听说咱们的二皇子棋艺登峰造极,当年我怎会管不住双腿来闯这龙潭。据说棋圣周亚夫就定居京城,你怎会没有对手?“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面对皇子都敢真刀真枪么?”
二人如朋友一般的寒暄,棋盘上的局面却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高处不胜寒,此言倒也不错。”男子落子总算慢了下来。
“高处?百丈宫闱你尚且来去自如。话说你们那个江湖,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多吧。”
“睡不着了?”男子笑道。
“若你们那个江湖像你这种人超过一掌之数,无论域中为何人天下,恐怕都会寝食难安。”
“哈哈…”似乎觉得自己的话很有趣,茶未入口朱子桓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但当他饮完茶想将茶放下的时候,却愣住了。
一把惨青的匕首正在自己眼前,匕首的主人被对面的男子紧紧握住,尚在不停的挣扎。
男子喝了口酒,问朱子桓道:“这也是安排的节目?”
朱子桓脸色有点发白:“这是谁?…刚才…他是想…杀我?”
男子看了看朱子桓身后的太监,淡淡道:“这回是真的刺客,你倒不叫了。”
目瞪口呆的小太监这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刚想出声,却又被一声惨叫阻止了。
男子右手内劲透出,那刺客随之便发出一声惨叫,原来手筋腕骨已全然震裂。
惨叫声未绝,便被男子抛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入了湖水中。
“这位…这位高人。有人刺杀皇子,为何不问问他是何人指示。”那名依旧太监心有余悸。
“问不出的。你自己去湖里看。”男子感觉这太监话语有些奇怪,转念一想或许也是心忧皇主,于是并未过多计较。
太监走到窗边立刻就发现刺客堕水的地方,陆陆续续有几只死去的鱼虾飘了上来,而且数量越来越多。
“此人是死士,若是刚才我出手慢了片刻,只怕你和咱们这位皇子就和这些鱼虾一样了。”
男子看了看朱子桓,见他继续开始落子,脸色已然如常,不见半点惊慌,倒是又高看了这二皇子一眼。
敖铮雄伟的身姿踏入上清宫,就看见洁白如纱的月光下,一个陌生男子竟然
一手酒杯一手棋子,没有丝毫仪态,半躺在朱子桓对面。
“敖统领不必如临大敌,在下并无恶意。”男子先开口道。
敖铮对朱子桓抱拳一礼后,道:“老夫只是想看看能够三次莅临皇宫,三次全身而退的高人。”
“不敢,不过是因为敖统领并未有心阻拦,否则在下如何敢越雷池一步。”
“好说好说。若非次次都可提前得知,老夫也并不一定可以发现你。阁下的身手老敖可是佩服的紧。”
听到“次次”两个字,男子眉梢的青筋都微微一跳。
而男子对面的朱子桓若无其事的落子,只是似乎在强忍着脸上的笑意。
此时的敖铮面上平静,心中却着实吃惊,因为实在没想到对方竟如此年少。
之前想要与之一较身手的心思也瞬间熄灭了。
他虽然半个身子已入公门,却依旧看重江湖辈分,如何会同一个晚辈争雄斗胜。
“不过一句话老夫非说不可,殿下今年或许就要入主东宫。”
他虽然是对朱子桓说,眼睛却是一直锁定着男子。
男子本已抬起准备落子的手瞬间定住了,抬头看着朱子桓:“原来你知道刚才的刺客是谁派来的。”
敖铮道:“刺客?难道真的是大皇子,皇上他…。”
朱子桓面色一冷,道:“师父,天心难测,勿要多言。”
“殿下…”敖铮作为皇子的老师,虽然从未忘记礼数尊卑,却也从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徒弟会对自己冷言相对。
男子盯着朱子桓良久,将棋子放下,道:“敖统领的意思在下明白。看来今日这杯酒你应该不会推拒了吧。”
男子缓缓倒了一杯酒,轻轻推到朱子桓面前。
朱子桓强自一笑道:“我早就料到会有今日,原本只想多瞒你一时。可惜,今日这未完之局恐怕再无分出胜负之日了。”
说罢,端起银杯一饮而尽,而原本本神采飞扬的眼神此时已有些发空。
朱子桓从小便未出过皇宫,机缘巧合之下才有了这唯一的朋友。
看着自己这个的弟子因第一次饮酒,极力强忍咳嗽,脸色渐渐憋的发红,敖铮忍不住自责起来,自己今夜或许真的不该出现。
“毕竟子桓他才二十岁啊!”
但转念想到这关系到朱子桓未来生死之事,眼神瞬间变得坚定起来。
男子移步窗前,目光远眺,听着宫墙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淡淡道:“现在外面应该已是天罗地网了吧。”
敖铮冷笑道:“刚才不敢说,但现在老夫若不放行,保证一只鸟也休想进出。”
话音刚落,一只通体雪白的小鸟扑腾着翅膀穿窗而过,落在男子的肩头。
敖铮的脸色瞬间成了猪肝色,连朱子桓同身边的太监也忍不住嗤笑出声。
男子却眉头一皱,每次看到这只鸟他都会不自觉的皱眉。
朱子桓道:“好像这只小鸟出现你的脸色总不大好看。”
摘下鸟儿脚下的小竹筒,取出里面的纸条,上面只有六个字“江南无锡,赵家。”
“我得走了。”男子看了看敖铮,他知道,若是自己还不明白敖铮今天出现的用意,那敖铮也就不会有任何顾及了。
他毫不怀疑敖铮进来之前,已经在四周布下无数弓箭手。
但他并不怪敖铮。作为宫中禁卫统领,能够容忍一个外来人三年的无礼闯入,事实上他确实很疼爱自己这个弟子。但今时今日时局大变,为了自己的弟子能够成功夺得储君之位,如此作为才是正确的选择。
看来敖铮并非嗜杀,已然给过自己机会,而此时自己的确是非走不可。
但走到门前的男子迈出的脚步骤然顿住,又回过头来。
刚一回头他已看见敖铮眼神中的一抹杀机。
但男子怡然不惧,淡淡一笑,径直往回走在。
敖铮隐在身后的手来回搓动着,随时处在爆发的边缘。
男子走到棋盘前拿起一颗白子,往棋盘上一落,竟自己杀死自己一片白棋。
朱子桓脸上一阵错愕,不明白他这样做是何用意。
“作为皇子率性而为自然无碍,但作为太子有的事还是放下的好。胜负天定,输赢何凭?万里江山并非只有纵横十九道,天下万民也并非你手中不知反抗的棋子。”男子轻轻在朱子桓肩上拍了拍。
三年来他是第一次听到男子如此话语,感受到那虽不浓烈却可贵的友情,朱子桓低下头,竟忍不住有些哽咽。
他太孤独,太寂寞。
命运决定了身边的兄弟都是敌人,而现在他即将失去唯一的朋友。
敖铮却处在震惊中,他想不到男子竟然说出如此堪称国士的话语。
男子看着朱子桓的神情,心神一动,终于叹了口气。
“紫竹仙庐藏魔音,凌云飞瀑隐神剑!有朝一日子桓终登丹陛时,在下自会携酒前来。”
还未等到朱子桓回过神,男子的身影已随着声音渐渐远去。
朱子桓才霍然抬头,道:“凌云飞瀑?紫竹仙庐?师父!您可听过,可曾识得我这朋友的来历?”
“朋友?哪有一个皇子会同连姓名来历都完全不晓的人交朋友。”
敖铮轻轻摇了摇头,脸上平淡无波。
心中只有庆幸:“不料会是此人!”
此刻他才知道刚才自己未出手实在是幸运。若是适才自己真的出手,恐怕自己皇城第一高手的金字招牌真要毁在自己手中了。
传闻他出道至今未尝一败,自己虽然没有同他交手,却知道在对方击败的高手中,就有自己都不敢轻易招惹的人物。
“我累了,师父先去吧。”朱子桓话语中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冒着如此风险暗示殿下身份,星少的确是性情中人。倒是老夫多虑了。”
敖铮将门关上的的瞬间,看着朱子桓开始同以前一样,自己同自己落子对弈。只是平日只品香茗的弟子,今天终于端起了酒杯。
敖铮很想劝他莫要再饮,明日朝议根本不能失败,可话到嘴边却终化成一丝叹息。
摇头暗道:“我的殿下!若你真成了太子,九门禁卫是你舅舅,宫中禁卫统领是你的师父。如果你还同江湖势力有瓜葛,你让皇上如何放心你这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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