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不是……”徐宁想说爷爷不就在村里嘛,哪里用得着开车。但或许是这个阶段的大脑活跃程度确实够高,他很快联想到了后备箱的物品,食物,香烛,上坟的标配。
难道爷爷已经?徐宁不寒而栗,于是刚开口就紧紧地闭上了嘴,他感觉自己好像猜到了什么。时间线的崩坏,不是一点半点呀。
前世的时候,徐宁是爷爷唯一的孙子。爷孙俩的感情那自然是没得说。奶奶早逝,父母又忙于工作,徐宁的童年,几乎都是和爷爷一起度过的。只是爷爷怎么也不肯和他们一起住。搬家后也是,爷爷倔强地非要自己一个人住,还好身体硬朗,徐宁的父母也每天探望。
徐宁大学毕业以后,回家休息了一段时间,爷爷就是在那段时间去世的,走得很安详。
按照前世的时间线来算,爷爷这时候应该还好得很啊,怎么会?
徐宁心乱如麻,却听老徐说道:“之前因为隔得远,我有空的时候你读书,你放假的时候我忙,所以一直没带你去看你爷爷。现在你放假了,所以我想是时候带你过去了。”
然后他又说道:“虽然你没有见过你爷爷,但是你只要记住,你爷爷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没见过我爷爷?爸你在说什么?我不是我爷爷带大的吗?
为了掩饰心中的慌乱,徐宁把头偏了过去,不让徐国栋看到自己的表情,然后淡淡地回了一个“嗯”。
汽车在乡间公路上没行驶太远,就上了高速。高速总是枯燥的,之江省的地形又以平原和丘陵为主,这段路没什么隧道,不会有光线的剧烈变化,忽明忽暗,而老帕萨特的车内总体也还算安静,所以徐宁很快就睡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正好出收费站,看见了一块大大的牌子:“明州欢迎您!”
居然不经意间就到了明州,徐宁对这里有点印象的,小时候爸爸带他来这边拜访过朋友,只是,爷爷的坟也在这里么?
还很小的时候,徐宁从爷爷那里得知,其实爷爷并不是真正的老钱塘人。爷爷年轻的时候从明州来了钱塘,然后和奶奶结婚,此后几十年,直到去世,爷爷再也没有回去过。个中缘由,徐宁自然无从得知,但是改变不了的是,明州,才是爷爷的故乡。严格意义上来说,徐宁是一个拥有钱塘户口的明州后人。
这样看来,父亲是送爷爷落叶归根了。
下了高速后,汽车七拐八拐,拐到山里去了,墓地多半是依山而立的。
明明往山里应该是人越来越少,徐宁却惊讶于道路两旁停着的汽车和熙熙攘攘的人群。
“那是在摘杨梅,现在刚好是杨梅的季节了。”徐国栋看到徐宁的好奇,于是解释了一下,“一会儿我带你去摘杨梅吧,你应该还没有摘过杨梅。”
汽车终于停下了,就在某个小山坡的前面。
徐宁下车,把后备箱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手提篮,一手拎着袋子。
“我来吧。”
“没事,我能行。”
父子俩拾级而上,饶是台阶并不长,但上午的阳光猛烈,当终于到达的时候,二人俱是一身大汗。
道路的尽头,是一座大墓,气势恢宏。
在徐宁的记忆中,爷爷最后的归宿,是钱塘市郊外公墓地,一方矮矮的墓穴。终归也没能同奶奶合葬。
他的奶奶早逝,那时候尚无什么公墓,就火化后埋在了村子里,某一条河边。每年过年的时候,以及清明、冬至,一家三口都会前往拜祭。
只是那终究也凝固在了旧时光里面。在施工队入驻村庄,准备破拆房屋,平整土地之前,徐国栋提出老母亲的骨灰起出,觅一出公墓地,置一双人墓穴,将老太太的骨灰迁入,待老爷子百年之后合葬。彼时因为拆迁的缘故有了一些经费,因此有了购买双人墓的经济实力。
奈何徐家老爷子不同意,他觉得既然已经入土,就不宜再惊动了。每年来祭拜即可。
生于抗战时期的老太爷,自是无法预料今后将有怎样的发展速度。那个被拆迁的村庄,两三年后就有了一幢幢拔地而起的大楼,上哪里去祭拜?恐怕是要被保安驱逐的。
老太爷只有长吁短叹,后悔不已,没过多久也去世了。最终孤零零地在公墓安家落户。
所以,当现在的徐宁站在这高大的墓碑前,看到“徐公忠来、周氏阿珍之墓”字样的时候,内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
重生的小蝴蝶,到底掀起了多大的风暴?
徐国栋没有解释的意思,而是接过徐宁提着的食物篮,把篮子里面的食物取出来,摆放在墓前的石桌上。
炒黄豆芽,炒鸡蛋,小黄鱼……
他向徐宁介绍,这些都是明州祭祀的标配。如果在清明节过来的话,还会准备青团。
徐宁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装在黑色塑料袋里面的物事取出,把香烛点燃,插上。既然带自己过来了,徐国栋显然是准备向自己交代一些什么事情的。
为了避免引发森林大火,坟边有专供焚烧纸钱的坑。徐国栋往那丢了几张纸,然后往上面浇酒精,点一根火柴,“轰”地燃了起来。
他拆开那条利群,把烟从盒子里抽出来,倒进那个坑里,笑道:“你爷爷最爱抽这种烟,所以我每次来,都给他多带一点。反正人死了,也不得什么肺癌之类的了。”
徐宁点头,学着徐国栋的样子,把烟从包装里抽出来,丢进火堆。
剧烈燃烧的香烟,散发出浓郁的烟气。徐宁对烟味过敏,本打算退散开的,却看到同样过敏的徐国栋纹丝不动,便也不再动作。
烟雾弥漫中,徐宁看见了前世,徐国栋看见了往事。
俱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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