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萧翎愣住,吴琦又笑道:“将军且随我在这里静待便好,等华芳之事毕,自会有人来救我二人出来。”
……
段迁知道吴琦说的话还是对他产生影响了。
若是在他遇到花舞蝶之前,对男女之情毫无概念时,纵使吴琦将大姐和云王的旧情说得天花乱坠,他也未必会受到触动。
但是眼下却不一样了。
在遇见花舞蝶之后,他对男女之情已经不再全无感觉了,他认为自己能体会云王与大姐当年的情仇纠葛,也能体会到大姐对云王的爱恨交织的矛盾。
而在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他的杀意终于产生了根本性的动摇。
如果他真的杀了云王,那大姐会怎么办?
她会因此而感到夙愿了毕,还是感到痛彻心扉?
他或许知道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就像那天他看见花舞蝶试图悬梁自尽时的心情。若是那天慢了一步,没能救下她呢?
段迁发现自己不敢去想象这种事情。
他知道那是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心痛。
或许他杀了云王之后,大姐会感到快慰,但是之后呢?大姐是不是会后悔?是不是会怪罪?
大姐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即便真的会因为杀死云王而后悔,肯定也不会因此而怪罪他吧?
可是他能这么做吗?
揉了揉有些隐隐作痛的前额,段迁有些无力地在乱石坑边落下来。
究竟该怎么办?
难道他应该帮助华芳试一试,那心中的恨究竟会不会因爱而消?可是该如何尝试呢?一试之后,事情还会有回旋的余地吗?
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乱了,自己的杀意已经动摇了。如果一个杀手的杀意产生了动摇,那么他必定会败。
若只是寻常的动摇,或许段迁还能够有办法重整态势。
可惜这一次,他的杀意产生动摇的部分在于根本。他已经开始从根本上怀疑自己的行为,他已经无法认可自己的行为。
段迁不禁开始怀念曾经那些没有思想也没有情感的日子,没有思想也就不会烦恼,没有情感也就不会恐惧。
但是现在,他不但有了思想,而且还有了情感。他知道自己恐怕已经不再适合继续做一个杀手了,因为有了这两个阻挠,他将再无法坚定自己的杀意。
他走至树林边缘,看见那匹马依旧系在树上。
吴琦突然失踪,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若是任由这匹马待在这里,那两人恐怕很快就会被救出来吧?
这样想着,段迁顺手将马匹解下来,看着它慢慢向回走,忽然觉出一丝不妥。可惜终于没有深究下去,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杂念抛开。
王府明日起开始设宴,为了维持秩序,守在后院的王府亲卫必定要分出一部分到前院来。如此一来,想要潜入后院的机会必将大增。
可是即便如此也并不意味着他能就此得手。只要云王身边那个神秘护卫还在,纵使他们几人联手也未必能成功。
这一点该如何处理呢?
对了,吴琦说过如果找到几味合适的伤药,云王势必会让那个护卫离开去疗伤。若是假借吴琦的名义,将此事告知秦无名,秦无名是不是也会准备那人的伤药?
可是他和秦无名几乎已经算是翻脸,他即便假借吴琦的名义,秦无名会相信他吗?
虽然心中极不确定,但段迁还是决定至少去彦云商会碰碰运气。
当段迁到达北城时,已是日薄西山。
烈阳的焰火终于熄灭,只余下一个浑圆而赤红的球,孤零零地悬在远山的影子上方。红日虽将隐没,但漫空的晚霞依旧耀眼夺目。几片云彩恰巧飘过来,被晚霞映得火红,就像是被火烧到极热处一般。
此刻大约已该是商旅收摊的时间,但彦云商会中依旧人满为患。江州是一个商业极发达的地方,这一点段迁早已知道,但却万万没有想到竟发达到这个程度。
不过当他真正走入商会中时,却察觉一丝怪异。商会中的客人大都穿着质地上等但装饰单调的服饰,这些都是豪门望族的仆役,想必是为主人家出来置办些物品的。除了这些仆役,竟没有看见披着短衫的杂工或者满身泥土的农户。
段迁对此甚是不解。江州城内并不乏这两类人,至少他在街道上已经见过不少。
但在这商会中竟连一个也见不到。
看见段迁进来,立即便有伙计认出他迎上来,恭敬地笑道:“这不是钟公子吗!”
段迁也认出了眼前这人,这是他上次来商会时,担任过他副手的小伙计孙礼。他对孙礼微微点头,问道:“你可知主事大人在哪里?”
孙礼想也没想,答道:“主事大人在三楼,不过或许不愿见客。”
段迁想起每次他来时秦无名似乎都在算账,暗叹一声,道:“这件是要紧事。”
孙礼恍然道:“想必是王爷让您来的吧?若是如此,我可以为您前往通报一下。”
段迁于是谢过孙礼,看着他欢快地跑上楼,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快。
孙礼并不是商会中什么重要人物,也不是秦无名安排的守卫,若是秦无名真的不愿见客,他却又为什么有资格去代为通报?心念至此,段迁不觉对这个机灵的伙计产生了一丝厌恶,他不喜欢这种擅长于钻营取巧的小人物,也不愿意和这些人打交道。
径自上了楼,一直走到二层楼梯前,便看见孙礼正要下来。孙礼看见他,正要说话,却对上那双满是杀气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段迁挥手示意他退开,冷冷地从他身边走过去,径直上了三楼。
果然不出所料,秦无名依旧一手提着毛笔,另一手摆弄着算盘,大概在算账。
听见脚步声,他快速抬了下头。见是段迁,抬手示意他稍候,又快速地记了几笔,这才将毛笔架好,笑道:“兄弟怎么想到到哥哥这里来了?舞蝶姑娘还好吗?”
秦无名的笑容依旧真挚而温和,丝毫没有因为段迁身份暴露而有任何改变。对上他的笑容,段迁不禁有些惭愧,尤其想到接下来的欺骗更是不忍开口。
段迁的犹豫落在秦无名眼中,却引来他善意的笑容。只见秦无名站起身从桌后面走出来,轻轻拍了拍段迁的肩膀,道:“兄弟何必自责!若是非要计较,如今兄弟不但没有做任何亏心事,而且还救了我二人的性命。算下来,倒是兄弟对哥哥有恩才对啊。”
段迁苦涩一笑,道:“承蒙无名兄厚爱,在下受之有愧。”
秦无名哈哈一笑,道:“哪里会有愧!说来,舞蝶姑娘可还好?”
听秦无名提起花舞蝶,段迁心中又是一紧,当下支吾着搪塞过去,转言道:“无名兄可知道王爷的贴身护卫?他在那战斗中受了些伤,王爷要我来商会里讨些药送去。”
秦无名一拍额头,自责道:“哎呀哎呀,若不是兄弟提起,哥哥都要把这件事给忘了!”
说着,只见秦无名快步回到桌后面,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白纸,提笔在上面列了好几味药材,递给段迁道:“你拿着这个到二楼去,自有人会拿药材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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