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福金并不理会,拿起一副原本已经收起的画卷展开起来,却发现王希孟还跪在地上,急忙要上前搀扶,又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合礼数,极为不妥,一时进退两难,手中画卷“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掉落在地上。
赵福金俯身去拾画卷,她喉咙微动,想说什么,心中之语,百转千回了半天却变成了这样:“天冷地凉,希孟请速起。”
王希孟起身,面无表情如同一潭死水,赵福金口中的这点热度烧不滚这潭死水,这潭死水看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动静。
蔡鞗想试试水深,笑道:“令堂前年过逝,希孟贤弟在家守孝不足三年,却出来卖画,天下礼法于阁下之心,岂如此轻薄?”
王希孟面无表情地行礼道:“希孟守孝虽未足二十七月。但夫子曰,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如今,希孟所行之时,时时思亲;所为之事,事事念亲,心安也。心安则为之,时时守孝,事事守孝也。”
水很深,蔡鞗掉下去冒不出头来,他想再“吐槽”,也只能先把被呛的水吐出来再说。
赵福金不理会溺水的蔡鞗,欠身行礼道:“福金有劳公子再执笔为我作画。”
王希孟还是深不见底,只是水好像满到眼里来了,他急忙躬身行礼,拙劣地掩饰道:“希孟此生不再为帝姬持笔,望帝姬见谅。”
赵福金身子一歪,蔡鞗欣喜地把她稳住,他可不愿意自己未过门的老婆掉到这潭死水里。
赵福金稳住身形,声音颤抖,自言自语道:“今日我已向佛祖许愿,了却你我之缘。”
王希孟闻得此言,身形颤抖不止。赵福金见得此景,呼吸紊乱不停。
赵福金拔下第一根发丝放在画摊上,心有所怨地说道:“一根断发丝,断去往昔烦忧多痴情。”
赵福金拔下第二根发丝放在画摊上,心有所恨地说道:“二根断发丝,断去今朝踌躇多负情。”
赵福金拔下第三根发丝放在画摊上,心有所伤地说道:“三根断发丝,断去明日相思多忘情。”
赵福金说完,眼泪终于阻挡不住,遮面上轿离去;蔡鞗看完,笑声再也阻拦不住,仰首上轿离去。
蔡府的人离去,王希孟终于起身,面无表情早就变成泪流满面,他静静地将三根断发丝收入怀中,其悲痛之情如丧考妣,的确是时时守孝、事事守孝。
余图看到王希孟与当今帝姬居然有这么一出,感叹不已。但他看不出双方是否有那么一腿,他只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有情终成眷属看来是个伪命题,今日之局面,有权人终成眷属。
余图还在同情王希孟,却忘了同情自己,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人抓住胳膊扔摔在地上。
惊慌失措的余图躺在地上,看见葛天恩气急败坏地指着自己骂道:“你这跟屁虫,阴魂不散了不是?不长耳性的东西,给我打。”
葛天恩的命令让他身后的家丁争先恐后地冲过去打人。
同行多嫉妒,家丁们非常讨厌余图,这个人居然斗胆做了他们敢想又不敢做的事,眼红病是很痛苦的,痛苦是会传染的,于是家丁们将痛苦传染给了余图。
葛天心见事情急转如此,着急得直接拉拽葛天恩的衣袖,苦苦哀求道:“莫打了,家兄,莫打了!”
葛天恩瞟了葛天心一眼,冷冷地说:“心疼啦?往死里打。”
余图不敢还手,只是护住要害,任由家丁们发泄。
葛天心怕余图被打死,将祈使句变成陈述句对葛天恩说道:“家兄,我不再见他,此三根断发丝为证,以表心志。”
葛天心说完,手忙脚乱地拔下三根断发放在面摊的桌上,匆忙地上轿离去。
葛天恩看着断发,满意地喊了一声:“住手”,然后丢下一锭银子,笑道:“拿去看伤势,再不长记性,伤势变成丧事,悔之晚也。”
葛府的人离开,痛不欲生的余图马上爬到桌上去拾取断发,却发现桌上只有两根断发,还有一根不知道被风吹去何处了,他立即俯身贴地的找寻,找了半天怎么找也找不到。
围观的人群再次满意而归,只剩下两个落魄的人,一个站着,一个趴着。
余图心灰意冷地站起来了,他还是没找到那根断发,他有点神志不清了,居然忘了断发,想到了银子。他再往银子落地的方向看,那还有银子,早被人顺走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果然所说非虚。
祸不单行,这顿打被白打了。余图看着当时银子落地的位置不断地感慨:高手在民间。
余图更加伤心了,伤心的沉重压得他躺在地上不想动弹。
老杨见此叹着气走过来,余图以为老杨会安慰他几句,岂知这老头叹道:“莫躺尸影响了生意。”
世态炎凉,余图起身离去,却见王希孟早已收摊不见了身影。
黄昏收摊后,老杨一回到屋中便闻到一大股酒气。顺着酒气看去,老杨只见余图醉翻在地上,不中用的很。
老杨终于忍无可忍,骂了一声:“呆子”。
余图又哭又笑的说:“呆子,我确是呆子。”
老杨见余图不醒悟,叹气后,说道:“三根,三更。”
余图醉眼迷惑,艰难地分辨着前鼻音和后鼻音的区别,表情痛苦,不得其解。
老杨看着这个蛮夷,再次叹气解释道:“字音相似。”
余图眼睛明亮起来,老杨继续说道:“断发丝,断发寺。”
余图后知后觉,绝望的眼中马上充满了希望的光芒,惊叫起来:“西湖之南雷峰塔,西湖之北断发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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