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刚说了一句“年下节气里,鲜蔬不易得”,李祖母便破口大骂,直骂了钱氏一个时辰,还说她瞒了京里来的银子,倒要叫一家子挨饿受苦。
李纨气不过,便替母亲辩解说父亲没寄银子。
却不想李祖母当即将一盆凉掉了的烂拆猪脚泼了小李纨一头一脸,指着她大骂:“贱蹄子!你爹爹辛劳一年,你不说孝顺他,竟还只惦念他的银子。烂了肚肠的下流胚子,同你那生不出儿子的妈一样,都是贱人贱命。怎不去死了?死了也好叫我儿能再娶贤妻,得个麟儿……”
李纨永远忘不了凝成黄白二色的猪油冻挂在自己肩头的感觉,腻歪得让她想起来就要吐。
“妈再忍忍。待祖母……我们一家在中京也好过日子了。”
李纨再次发誓,她一定要过得比谁都风光富贵,永世再不用闻那令人作呕的烂拆猪脚……
………………………………………………………………………………………………………………
贾府内院,贾母正抬手拉着眼前小丫头的一只胳膊,叫她往左转了一圈,又往右转了一圈。
“嘿嘿,我真个儿好了。老太太还不信嚒?”
小丫头正是鸳鸯,她说着话还冲贾母扭了扭身子,示意自己已经活动无碍。
“赖家的来回,我还不信。到底是小孩子家,骨头嫩,长得竟这样又快又好。”
贾母放下鸳鸯的手臂,又问她:“这几日忙慌着,只顾收拾行李,倒把你忘了。你们家可都收拾好了?你阿爹,是叫金什么?”
鸳鸯不好答自己阿爹的名讳,一旁赖嬷嬷替她回说:“是叫金彩。”
“哦,金彩。那,就叫他跟着行李车,带着他儿子专管看顾我们带的那两车子花木。鸳鸯的姆妈嚒……”
“唔哟,不是我说嘴,纵说出去了人也不信。能将个小丫头也打发得妥妥帖帖,满天下再找不出这样的主子去。要我说啊,老太太您且歇一歇,也叫普天下的主子太太、奶奶们都拍马赶一赶,兴许啊,还能赶上您一时半刻!”
“拍甚马能赶得上?拍神马,我瞧着还差不离。”
可人凑趣说道。
贾母携了鸳鸯笑说:“咱们不理这起子整日说嘴的促狭鬼。就叫你娘跟着灶上的婆子们如何?恍惚听你提过,你娘惯会治弄吃食。”
鸳鸯心里高兴坏了,觉得贾母能把自己的话记得,还这样体贴,都让她生出了沉甸甸的亲切感。
这亲切感,又让鸳鸯仿佛离籁籁的怀抱又近了一些。
“我,我真高兴呀……”
一不小心,鸳鸯就说出了真心大白话。
“哈哈哈。”
贾母大笑起来,一旁可人拉了鸳鸯,点着她的小脑袋佯怒道:“呆子!往日的伶俐哪里去了。你纵真心高兴,也得先谢过老太太恩典再乐去!”
鸳鸯摸着头顶,嘿嘿傻笑,倒叫贾母愈发喜爱她这赤子之心,毫不作伪。
世间事,总不会千人一面,万境同景。
离别一事,有黯然销魂,也有欢欣鼓舞,有依依惜别,也有如释重负。
差别,只在于同你一起离开的是谁,留在原处的,又是谁。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