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怀一个

宁王氏很生气。　　　　吴巧娘咬咬嘴唇，低声说：“娘，我都生了五个了，年纪也不轻了，何苦还要跟自己过不去。”　　　　“你今年不才二十七吗？”宁王氏劝道，“你看村里小吴氏，人家三十五了，去年不才生了个儿子吗？你不大，还早呢。”　　　　吴巧娘还是摇头：“我跟荷花她爹已经商量好了，生了小五，不管男女，都不再生了。”　　　　“耀祖也答应了？”　　　　“嗯。”　　　　“我不答应！”　　　　宁王氏勃然怒道，“你必须给我生，直到生出男孩为止！”　　　　吴巧娘心里有些难受，“娘，我也想给宁家生出个男孩，可我就是生不出来。也许，我就没这个命。”　　　　“什么命不命的，我已经找人算过了，下一胎，你怀的准是男娃儿！”　　　　“娘，我真的不能再生了。”吴巧娘握住她的手，恳求道，“家里本就不宽裕，您看荷花她们几个，个个都吃不饱，一天到晚出去挖野菜。小脸都是黄的。爹病了，还要吃药看病，家里只靠荷花爹一个人种田吃饭，我再生，岂不等着饿死吗？”　　　　“添个人，不过添双筷子，锅里加瓢水，怎么就养不起了？”宁王氏语气强硬，“总之，今年你必须再怀一个。算命的说，八月，十月，这两个月份你若是怀上，必定是男娃娃。你可得抓紧！”　　　　“娘，这都六月了，小五还没出月子，我怎么能再怀？”　　　　“养两个月还不够？”　　　　“如果我怀上，小五就没奶吃了。小五就指着这点口粮，难道要饿着她？”吴巧娘见怎么都说不动她，脸也有些冷下来，“娘，您别说了。我不生。起码，今年不会怀。”　　　　宁王氏刷的站起身，“好哇，你们两个主意大了，这样的大事，说都不与我说一声，就私自做了决定。我才花了三十文钱算的卦，你今年不怀，以后再也别想要儿子了！”　　　　吴巧娘只垂着头，不吭声。　　　　“你这个毒妇，成心是要我们老宁家绝后！”宁王氏说不动她，开始口出恶言，“成天一副狐媚样子，勾着耀祖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你若是不生，我就让耀祖休了你！”　　　　她怒气冲冲的出去，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把桌上的篮子一提，道：“这些鸡蛋红糖，我得都收着，还能给这些个丫头片子糟蹋了！”　　　　她把东西全都拿走了。　　　　吴巧娘心中无限委屈，眼泪落下来，滴到手背上。　　　　宁耀祖走进来，看见她在哭，慌忙过来，道：“好端端的怎么哭了？月子里不能哭啊，哭坏了眼睛可怎么得了。”　　　　他用袖子给吴巧娘擦眼泪。　　　　吴巧娘一把推开他，自己摸出帕子擦干净脸，道：“你娘非逼着我今年再怀一个。我每次怀孕，头三月都下不了床。这回生小五难产，差点命都没了。你娘还逼我生，干脆让我死了算了！”　　　　一听又是为了这事，宁耀祖叹气：“唉，娘也是心里着急，想孙子想疯了。巧娘，委屈你了。”　　　　“你娘说，如果我再生不出来，就让你休我回家。”　　　　“这……我怎么会这么做。”宁耀祖站起身，“这样，我去找娘说一说。就说是我不想生，她就不会逼你了。”　　　　他转身出去找老娘。　　　　宁王氏正在正屋里头，跟两个女儿说话。　　　　大女儿宁翠红，三十多了，别说儿子，连女儿都没生出来。好在男人赵旺无父无母，又疼媳妇，虽说没有生育，这些年一直过得还算安稳。　　　　小女儿宁翠柳，比宁耀祖小几岁，生了个儿子元宝，四岁，唯一的男娃，是全家的宝贝疙瘩。　　　　这会儿，周元宝在屋里上蹿下跳的，一手捏着一个鸡蛋，嚷嚷着要吃。　　　　“我的乖乖，煮熟了才能吃，生的不能吃……”宁王氏追着他哄。　　　　“我要吃，我现在就要吃！”　　　　周元宝又叫又跳，朝门口跑，啪叽一跤，摔了个狗啃泥，两个鸡蛋也甩出去，碎成一滩。　　　　正好宁耀祖走进来，看见地上碎了的鸡蛋，随即目光落到桌上的篮子，眉头一皱：“娘，您怎么把鸡蛋都拿过来了？那都是亲戚乡邻送给巧娘和孩子的。”　　　　“这么些鸡蛋，她就吃了？”　　　　宁王氏挂拉着一张脸，“也不怕噎着。”　　　　“娘，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宁耀祖有些生气，“巧娘刚生孩子，坐月子呢，咋就不能吃点鸡蛋补补身子？”　　　　“哥，这么多鸡蛋，她哪吃得了呀。”　　　　宁翠柳笑道。　　　　宁翠红小声说：“生孩子身子虚，还是得补补的。何况，弟妹生的是男娃，这不喜事嘛。娘，您就别……”　　　　“那你别拿鸡蛋。”宁王氏狠狠的瞪了眼大女儿，把一筐鸡蛋分成两份，让小女儿拿着一份，剩下的收到了柜子里。　　　　宁翠红抿抿嘴，没说话。　　　　宁耀祖皱眉，道：“娘，我有件事跟您说。”　　　　“说罢。”　　　　“姐，你们两个先出去。”宁耀祖对姐姐和妹妹说道。　　　　“什么悄悄话，连我也不能听啊。我还不稀罕听呢。元宝，咱们走，娘去煮鸡蛋给你吃。”宁翠柳撇撇嘴，拉着元宝出去。　　　　宁翠红也出去了。　　　　屋里只剩母子二人。　　　　宁耀祖说：“娘，我的意思是，生下小五，以后就不要了。”　　　　“你说不要就不要？”宁王氏沉着脸，“宁家断了香火，你对得起你爹，对得起祖宗？将来，你连个摔盆送终的都没有！”　　　　“我不稀罕什么送终，荷花她们个个都孝敬，大不了将来招上门女婿！”　　　　“敢情，你们俩就打的这个主意？”宁王氏气坏了，“你们敢不生，我就撵你们走！”　　　　“娘，我说不生就不生了，就算要生，也不可能是今年。您好歹让巧娘歇歇身子。再者，小五也要吃奶……”　　　　“算命先生说了，八月十月这两个月份，怀了一定是男娃。”宁王氏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抬手抹着眼泪，哭道，“儿啊，你爹这辈子，就盼着孙子，你去跟巧娘说，就怀这一个了，以后娘不逼你们了。”　　　　宁耀祖见老娘哭，语气缓和下来，苦口婆心劝道：“娘，您别折腾了。万一，这回还生个闺女怎么办？咱家穷成这样，怎么养得活？”　　　　“不会的，那个算命先生特别准！”宁王氏信誓旦旦的，“他给别人家算的都准了。就这一次，成不？”　　　　“不成！”宁耀祖虽说老实巴交，但性子也倔，“巧娘的身子不好，小五还要吃奶，今年不能要！这事就这么定了，我不跟您吵，免得被爹听见。”　　　　他说着，甩手出去了。　　　　把宁王氏气了个倒仰。　　　　外头正一片热闹。　　　　亲戚乡邻以为宁小五是男孩，不住声的给宁家道喜。　　　　宁王氏有苦说不出，心里越想越气，走到东边屋里，看见吴巧娘正搂着孩子睡觉。　　　　她盯着宁小五看了一会，伸手把襁褓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