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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下,赵家门口宽阔的大道上,赵王刘真的车驾正疾驰而来,前后由数百卫士跟随。    刘婉让赵弇和阿娇留在屋里,自己则亲自领着家仆在门外等候。    刘真来势汹汹,不一会儿便到近前。    他脸色发青,一言不发便要入赵府。刘婉迎上来,挡住兄长去路。    她恭恭敬敬将双手举至齐眉,一丝不苟行了个揖礼,道:“兄长驾临,所为何事?”    刘真道:“我来捉拿刘昶,阿妹,你让开!”他说着,绕过刘婉,又要带人冲进去。    然而刘婉一挥手,赵府仆役家丁登时一拥而上,手持木棍,护卫在大门口,挡住去路。    刘真双眉一扬,怒指刘婉:“阿妹,快叫他们让开!”    刘婉垂眸敛目,却不答应。    郑普适时来劝:“翁主,赵公好行仗义,我王并非不能理解,只是,方才有消息传来,长安城已遣大军十万,要来捉拿刘昶,不日便至。赵国危矣,翁主难道忍心,看赵国无辜臣民陷入水火吗?”    刘婉微微一滞,面上露出一丝犹豫。    郑普趁此时机,当即带着人进去。仆役们没有得到夫人的命令,不敢妄动,霎时,上百王宫护卫便冲进赵府,一间一间屋子开始搜索。    客房内,婢女楚儿用沾湿的巾帕,将昏迷的刘昶面上、脖颈、手臂处的脏污擦去,渐渐露出他原本的模样。    卧榻上的人,身上缠了不少绷带,双目紧闭,下巴与脸颊生满青色胡茬,面上棱角分明,眼窝凹陷,颧骨突出,看来因日夜奔逃而憔悴不堪。    只是那双唇,即便血色尽失,干涩皲裂,却仍然紧抿,看来有几分气势与威严。    外间是追随刘昶而来的兵士随从,他们同刘昶一样,个个负伤,疲惫不堪,却没一个肯到其他屋里去休息,只身穿甲衣,手持武器,护卫在客房门外。    赵弇入内,道:“方才我劝诸位先行休息疗伤,待刘公苏醒,自有人去知会。可他们却没一个离开,仍旧固守在外,坚持待刘公醒来,果然个个忠肝义胆!”    阿娇心下了然,当此乱世,人心险恶,刘昶得众人如此舍命相护,定是有非凡的能力与心性。    她吩咐外间婢女为兵士们取些饮水和干粮,众将却拒不肯受。    偏将军卫良满身满脸尘土,左臂上的巨大伤口,仅以战袍一角撕下,随意包扎。    他冲阿娇深深作揖,疲惫却仍然声如洪钟:“多谢女公子体恤,只是大司徒未醒,我等不得擅自领受粮食,请女公子见谅!”    身后的数十人随即跟着卫良,垂首作揖,齐声道:“多谢女公子!”    阿娇目光从众人面上滑过,一张张乌青发黑的脸,俱肃穆严整,没有一个露出任何对食物和饮水的渴望。    赵弇当即抚掌赞叹:“纪律如此严明,实在难得!”    当此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铠甲刀剑的刮擦声,一队卫士冲入院中,为首的郑普当即大喊:“找到了,在这里!”    顿时,数百人齐齐向这边冲来,刘婉等人亦疾步而来。    卫良手握长刀,迅速跳起,大喝道:“什么人!”其他数十人也跟着他,纷纷持刀而立,目眦欲裂。    双方剑拔弩张,郑普挥手就要冲进屋内,一道倩影自屋中翩然而出,让一个个摩拳擦掌的赵王亲卫纷纷脚步一滞,不敢向前。    面对明晃晃的大刀长剑和凶神恶煞的粗犷汉子,阿娇丝毫未见惊慌,仍是面带微笑,仪态端庄,径直绕过卫良等人,直接往郑普面前而去。    赵王亲卫们面面相觑,持刀的手不由向后缩了缩。    “阿娇尚在屋中,国相便令诸位硬闯,不知是否舅舅授意?”她美目滑过郑普,语气温柔,却暗含锋芒。    郑普一凛,方才在门口,他似乎未得大王同意便进来了。    然而想起此来目的,他又恢复了底气:“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大王向来宽和明理,定会明白,也请女公子体谅。”    他说着,又要往前闯。    赵弇一个箭步上前,抽出佩剑,指向众人:“我赵家府内,岂容尔等肆意妄为?”    赵王亲卫又犹豫着后退。赵弇生的唇红齿白,又年纪尚幼,不足为惧,只是他二人乃翁主儿女,与大王向来融洽,赵姬更是世子的心头肉,若有差池,谁也无法担待。    郑普脸色顿时垮下,冷声道:“女公子与小公子,这是存心与某过不去吗?”    阿娇以袖掩唇,轻笑道:“国相何出此言?阿娇不过是想亲自向舅舅确认罢了。”    言毕,刘真与刘婉便已入了院内。    刘婉一见一双儿女被围在一片刀枪剑戟中,登时哽咽,一面将他们护在身后,一面冲刘真哭道:“兄长这是何意?难道我的孩子,就这样任你的手下欺辱?”    刘真脸色也不好看,瞪着郑普道:“谁让你们对阿娇和弇儿如此无礼?还不快退下!”    郑普一时语窒,青着脸不再多说。    刘真指着卫良等人,对妹妹道:“阿妹,你们让开,待我将那刘昶带走,送出城外便可。”    卫良亦对刘婉道:“夫人大恩,卫良铭记。事已至此,良不能再拖累赵公家人,请夫人与二位公子让开。”说着,他大吼:“兄弟们,誓死保护大司徒!”    “嗨!”身后数十人,齐声应喝,气势非凡,声高震天,引得赵王亲卫心肝俱颤。    刘婉被吓得不绝后退,阿娇心下狂跳,却仍是挺身上前,敛在袖中的手紧紧掐着掌心。    “舅舅,何不听阿娇一言?”她巧笑倩兮,嗓音轻柔,如春风拂过众人心田,方才的紧张不安的情绪渐渐抚平了大半。    刘真一口气憋在胸中无处可发,转头又见外甥女娇美的面上闪着恳切与恭敬,便将那口气压下,缓缓道:“阿娇有何话,便快说吧,舅舅还有正事。”    他语气中仍有不耐烦,显然不认为这个才十五岁的外甥女能说出什么令他刮目相看的话来。    阿娇道:“舅舅,刘昶已救,再将他送给景旭,岂非让天下人唾骂赵王不义?”    刘真哼道:“孤有何办法?长安来的大军很快就要到了,到时受难的,可是赵国子民!只要你们将人交出来,你父亲此次冲动妄为,孤便不予追究。若有差池,即便是孤妹夫,亦不能容忍!”    赵况此行,在他看来,根本是只顾自己名声,而置赵王颜面于不顾,如此处理,已是宽容。    阿娇并未答应,只问:“舅舅可曾想过,新元帝刘安为何仅派两万人便敢直攻长安?”    刘真不答,赵普道:“这还用问?自然是君臣不和,新元帝起了杀心,故意为难。”    阿娇笑,摇头道:“国相可曾想,刘昶何许人也?他虽然为人光明磊落,在战场上,也是难得的将才,怎会愚蠢至此,竟如此轻率自大,率两万人便敢攻有守军二十万的长安?”    赵普一噎,他哪里想过?这几日只顾着劝大王,在不招祸的同时,向刘安示好,将来若投靠刘安,也有机会重新封王,他的赵国国相之位,也能保住。    阿娇继续道:“必然是因为在出战前,二人便商议好对策。若阿娇猜的不错,便是刘昶为先锋,以两万兵马的败逃,令景旭误以为他们君臣不和,待长安守军松懈,再派兵突袭。”    实际上,君臣不和是真,派兵突袭也是真。    她记得,前世刘安便是趁此机会,一举拿下长安。她如此说,只因河北不日将落入刘绍囊中,她不希望赵国与他为敌。    刘真闻言,陷入沉思,犹豫不决,问郑普:“君以为,此言是否在理?”    郑普此刻忽然有几分道理,不敢妄动,只推诿道:“女公子之言不无道理,只是到底如何,还要请大王定夺。”    他把烫手山芋丢给刘真,阿娇知舅舅向来徘徊不定,火已烧起,还需再添一把柴。    正当此时,便听屋里传来声响,昏迷的刘昶竟是醒了!    “她说的没错,陛下不日便会派大军直击长安,景旭覆亡,指日可待。”他浑身无力,步履维艰,声音虚弱却异常坚定。    方才众人的话,他都听到了,刘真优柔寡断,赵普目光短浅,倒是那位叫阿娇的女子,令他刮目相看。    他目光四下搜寻,便于一众黑压压的铠甲间,瞥见一抹亮色。    那女子看来不过十四五岁,虽身量未足,却毫不畏惧,立于众人间,如星辰般灿然闪耀却不夺目,高贵而不冷漠,娇美又不妖艳。    卫良等人一见他出来,顿时蜂拥至他身边,却有条不紊,有人搀扶,有人拱卫在四周。    他向阿娇投去赞许的目光,点头致意,后者则冲他微微一揖,微笑回礼。    刘真愈发犹豫:“公此话当真?”    刘昶面无表情,却毫不犹豫点头肯定:“千真万确,最迟明日,那十万追兵,便会收到长安告急,立刻回撤的军令。”    他声音嘶哑,却语气笃定,低沉的嗓音缓缓沁入人心,让人不由信服。    刘真沉思片刻,道:“便姑且信你一回,明日再做定夺。”    他说着,却还是留下三十亲卫,守住赵府各个出入口,防止刘昶趁机逃跑。    卫良冲方才刘真站的地方啐一口:“真乃小人也!”    刘昶冲他摆手:“罢了,你们也先去歇着吧。”还想再说话,却又一头栽倒。    重将上前查看,却见他方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鲜血已透过纱布,晕开大片。    刘婉忙又让医官上前查看,花了好半晌才安顿好这数十人。    赵况路遇刘真派去阻拦的卫队,僵持许久,对方接到命令才退让。    深夜回府,对妻儿又是好生安抚,一家人才得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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