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醒梦中人! 楼清风仿佛感到自己的脑袋被巨钟撞了一下,砰的一下就醒了,然后内牛满面。 他的女儿……是个男人。 而且还是个没有发育的‘男人’,只是个少年郎,单薄的身板,细嫩的脖子,脸上的轮廓还不大分明,似乎多余的肉都长在了脸上,显得比其他地方都圆润些,但除此之外,真的就是一个雌雄莫辨的孩子,说侯爷要对“他”做什么,恐怕没人会信吧。 楼清风发现真的是自己想多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莫名觉得有点遗憾。 “爹,你大概太累了才想东想西,我还小呢,别说这个,”崔玉安抚地拍了拍楼氏的肩,说话中别有意味,楼清风看着她,忽然恍然,是了,这里已经不是崔府,不是在那座无人理会的小院,在这里说这个恐怕隔墙有耳,他实在是太不谨慎了。 “嗯,”楼清风应了一句,“以后爹都不会说了。” 崔玉见对方似乎离开了崔府还算适应,但失落多少还是有的,毕竟这么多年都生活在同一个封闭的地方,突然换了熟悉的环境肯定还需要时间,便也没有走,陪着楼清风一直到用完饭,待了一些时候,才离开。 出了门,隔壁便是自己的房间,崔玉却没有进去,而是径直朝另一个屋子走去。 屋里灯火正亮着,门口却没有人看守,但崔玉知道,这里的分布的耳目并不会放过任何一处空隙,所以虽然看不见守卫,但一定有。崔玉吸了口气,顿了顿才伸手敲门——她虽然来过这里数次,但从没有进来过,更没有想过,在夜里进来。 崔玉只敲了两下,门里便传来一个干净的声音:“玉儿吗?进来。” 崔玉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好像他在专门等着她似的,而且,他怎么知道是她? 没想太多,崔玉便推开了门,烛火下,男人正垂首在案间,黑色的剪影延伸到她的脚下,听到动静,他抬起了头,笑道:“站那干吗?过来一点。” 不知是不是巧合,他这个角度正好遮住了那半边脸上的刀疤,加上灯光的晕染,看起来真是一张完美的脸,额头宽阔光洁,崔玉发现他还有一点美人尖,如果脸小小圆圆的话就会像一个心形了,如果他有个女孩儿的话,一定可爱的不得了。 当然肯定没有…… 崔玉走到他的下手边,另半边脸转了过来,狰狞的刀伤顿时破坏了整幅和谐的画面,崔玉心底暗暗升起一丝叹息,却没有表现在明面上,她知道对方虽然没有遮掩过那道伤疤,但不代表心里是不介意的,越是轻描淡写就越是让人心疼。 说话间,男人又在纸上圈点了些什么,崔玉没有去偷看,她还从没有进来过这间房间,除了她,恐怕也不会有另一个人进来,毕竟……男女有别。 一般有什么情况,都是在外边或者厅里说话,这卧室是私人的地方,加上侯爷又是未婚未嫁,手下的青骥军虽然都是一帮兵痞子,嘻嘻哈哈,但从来没人擅自进来过,崔玉随意打量了一下房间的摆设,都是极简单简朴的,估计也是因为这只是暂时的居所,还没有来得及装饰。 “那个……我是不是打扰你了?”这么晚还在写东西,估计很忙,崔玉想着要不下次再过来。 “不会,”赫羽笔一搁,顺势将手中的纸往旁边一推,道:“你来什么时候都不打扰。” 喂、喂,这么说可有点犯规啊。 崔玉微愣了一下,笑道:“没想到侯爷这么重视我……”对方的目光专注地盯着她,令她不由有些脸热,忍不住岔开话题道:“这么晚了,您还在忙什么呢?” “没什么,”赫羽换了个姿势,将左腿架在另一只腿上,他是那种受过很好教育的人,无论做出什么姿势都不让人觉得粗陋,反而自有一番气场。 “你知道我在京城巡城司,专管这些发放公文之类的事,这些也不过是些无聊的小事,但积的多了总是麻烦,拿来打发时间罢了。” 堂堂侯爷竟然是干这种杂事的,连崔玉都有些看不过去,但他似乎很习以为常的样子了,反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虽然对方待自己实在不薄,但说实在的,崔玉对他却更多带着愧疚不安,亲近还是说不上的,她干咳两声,道:“不知道赫大哥叫我过来有什么事?” 从“侯爷”到“大哥”,这其中的转变不言而喻,赫羽眼中微微带着笑意,道:“我是想问问你以后的打算。” “以后?” 崔玉愣了愣,道:“自然是跟着你们,这个……不是早就决定了的吗?” “不,还没决定,”赫羽摇头,不待崔玉反驳,又温言道:“你当初只是想寻个逃脱的途径才找到青骥军的,现在你已经达成了心愿了,不必做出这种违心的事——无论你的决定如何,我都不会干预或者阻挠的,放心说吧。” 他的目光语言之柔和,仿佛看穿了崔玉的灵魂,明白她的一切苦衷一切身不由己,这很容易让人全盘托出——如果那就是崔玉的全盘的话,崔玉不过迷惑了一瞬,立即清醒过来,他在诈她! 对面人微微带笑:“小玉儿,在想什么呢?” 崔玉差点没鸡皮疙瘩掉一地,这话只有青羽青燕有说过,被男人这沙哑微磁的声音说出来,简直像是某种暗示一样,崔玉倒没有生出什么绮念,只是觉得,未免太肉麻了点。 崔玉咳嗽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物,正是赫羽当初给她假死的药,她将这小盒子推出去,道:“这药我没吃,如今……物归原主了。” 赫羽心一突,还没理清这突如其来的失落是怎么回事时,崔玉抬起头,脸上是苍白而坚强的笑容:“这些日子以来,真是多亏了您和燕子的照顾,现在我和爹被逐出崔府,也是幸得你们的收留,如今也到了分别的时候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说完,崔玉就站起身要走。 “等等!”身后传来急切的声音。 崔玉暗暗勾起一边的唇角,回过头,却是黯然道:“想来这里精兵悍将如云,多我一个弱鸡一定有损青骥军威名,不如早日离开,也免得面对诸多不满。” “谁敢说一个‘不’字?!” 赫羽话一出口便发觉自己语气太生硬了,立即按捺住自己的脾气,他面对的不是自己手下的兵,而是一个柔柔弱弱娇娇嫩嫩的少年,虽然在京都比少年娇弱的男子大有人在,他也一向没觉得自己与他们有何联系,除了一样的性别,其他的,都不同! 只有面前的人,他不觉烦厌,只有无限的耐心,就是自己的亲弟,怕也不会如此爱护罢。 青燕将他带来的时候还觉得有些不敢置信,毕竟出生富家的子弟,竟也会主动投身于军旅,心里的怀疑不是一点半点,但那次试验过后,却发现这少年与自己想象的完全不一样,看到他就仿佛看到年幼的自己,也许正是这样,导致他觉得与这少年处处契合,但与此同时,也提高警惕,崔玉加入他们到底是不是出自真心,还是别有深意?所以忍不住试探了一下,为的就是想知道,他是否是想留下,还是只是想借势达到自己的目的,例如离开崔家。 但听到他说要走,又觉得心里很是不舍,赫羽放低了声音,道:“乖孩子,想什么呢?没有人会觉得你累赘……何况,你不是还懂兽语,不是一无是处。” 崔玉叹息:“那又怎样?这世上能人异士无数,我每日仅能运用这种能力三次,有与没有都差不多,我想侯爷也……”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郁结于心,完全是个自卑自责的可怜模样。 赫羽脱口而出道:“谁说我这么想的!”见少年晶亮的眼睛望着他,点点期待如星光般升起,语气更是温和:“你在我们这里,青燕她们不知有多么开心,何况也不需你做些什么,有她们足以。” 这倒是实话,饿了很久的狼见了这么一块鲜肉自然开心,青燕她们虽然不是孟浪之人,但本能如此,见到可爱剔透的少年不知忘却了多少旅途的辛酸,赫羽治军严厉,绝不允许带无干人等随军,更不许擅自离军饮酒嫖赌等,这样带军固然名声极好,但对于一帮兵痞子却是很难受的,若不是青燕一众世代都是赫家的家臣,忠心耿耿,且受过极严格的训练,是受不住的。但这不意味着,她们见到崔玉不会高兴——这可比赫爷带劲多了,起码是个货真价实的弱男子。 如果她们不知道这个“货真价实”是假的话…… 崔玉心里升起一个调皮的念头,她看着对方,轻声道:“那大哥你呢?” 少年的目光实在让人无法抗拒,何况赫羽是将他当作自己亲弟般看待的人,当然更为干脆,道:“我自然也是舍不得你的。” 只有几个字却说得极为情深意重,不由崔玉不信,何况,也没有任何不信的地方。 她轻吁一口气,露出坦然的笑容道:“那我便留下。” 赫羽目光一错不错地盯在她脸上,沉声道:“不后悔?这是你心里的话?” “当然,一字不假,”崔玉又笑道:“本来也是没打算离开的,是赫大哥你想的太多,倒像是我受不住苦,要远远避开似的,大哥你可太看不起我啦!” 她这最后一句,驱散了之前多少弥漫的沉闷,连赫羽也不禁露出释然轻松的笑意,道:“是大哥的不对。” 他伸出手去,想抚一抚少年头顶的发髻,崔玉却自碍与对方男女之别,微微别开了头,虽然对方不知,但这世界性别戒律分得这样分明严苛,她又是女扮男装,不得不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搞得男的不敢碰,女的不敢近,此时无意中,竟然也做出了这样的举动,当下愣了一愣。 “呃,那什么,已经这么晚了,”崔玉挠挠脸,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看了看窗外天色,她这副模样确实不像是故意的,赫羽只当她是害羞,便也不在意地收回手指,笑道:“是不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回去好好休息。” “好,您也早点休息,”崔玉嘻嘻一笑,白乎乎一团的小脸上露出一点小窝,像是肉包上的褶子,赫羽还没待看清那点笑窝,崔玉便已收起笑容,起身向外了。 “唉,那个……” 崔玉听见了,立即回头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赫羽放下自己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的手,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想说……晚上冷,小心着凉。” “哦、哦好,”崔玉有些迷糊,这天气也会冷? 门再一次关上了,赫羽看着自己的手,陷入沉思,刚才,他差点就要让少年留下来,还好没有真的说出口,不然肯定糗死了,想他能穿衣吃饭起,何曾让人留在他屋里过,这次,倒是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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