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是六月盛夏时分,天气炎热无比。三人行至崇天府最边缘的县城石罗县已是傍晚,便选了一家客栈住店。骑马跑了一天,傅泽芝身上的汗水已将衣服浸湿。刚在客店一处桌前坐下,看到阿齐放在桌上的包袱,猛然想起自己从烈云庄出来并未带换洗的衣物。以前出行,这些事都是云妈做的,现在自己一人出行,全然将这事忘了。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求助越昭,但仍觉得难以启齿,思虑再三,终于开口道:“大哥,小弟有个难言之隐,说出来望大哥不要笑话小弟。” 越昭一愣,不知她所谓难言之隐为何事,说道:“芙弟但说无妨!” “呃……小弟从老家出来带了一个包袱,但昨日在客栈中忘记带走了,是以现下没有换洗的衣物,大哥能不能……”傅泽芝的头越埋越低,一则这事确实挺难为情的,二则自己编造的谎言不该表现得那么理直气壮,她脸上微微有些发红。 越昭顿时明了,歉然道:“啊!都怪大哥不好,竟然将此事给忘了!平日都是阿齐负责我的生活起居,全然没有想到此节,芙弟莫怪!”转头对阿齐递了一个眼色,阿齐领命,起身走出了客栈。 “大哥,阿齐这是做什么去?”傅泽芝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给你买衣物啊,还能做什么?”越昭答道。 “去买?大哥,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说如果你有多的衣服给小弟穿穿便可,阿齐的衣服也行,我不是要你破费给我买衣服啊!而且这个时候了,即便绸庄绣庄有成衣出售,恐怕街上的店铺都打烊了罢?” “大哥的钱便是你的钱,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便是。芙弟虽然是读书人,但也不要沾染那股酸腐之气,大哥拿你当自家人,你也不要太见外啦!”说着,从身上掏出两定金子递给傅泽芝,“你先拿着,想用的时候用便是,不用问我,你若推辞,便是没有将我当大哥,收下罢!你不用担心,阿齐定能买到衣服。” 越昭伸手抓住傅泽芝的手,将金子交到她手上。摸着那光滑细腻的手,心中一荡:他一个男子,手怎会细嫩得如女子一般。 傅泽芝也没想到越昭会来拉她的手,当手指相触的那一刻,心中不免紧张起来,脸上也有些异样的表情。很快她便沉静下来,心中一阵感动,虽然她知道越昭极有可能隐瞒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身份,但这两日来他对自己的情意应是真诚的,就冲这一点,傅泽芝心中既感动又惭愧。不知日后他知道了自己是女儿身,还会不会待自己这般好。 “大哥,你待小弟这般好,小弟当真无以为报!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傅泽芝收下金子揣入怀中。 她身上的钱袋已偷偷藏在了齐婶的家中,怕在路上不小心被越昭发现了。 “芙弟,昨日一见你,便觉得似曾相识,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样,想必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分吧!”越昭将心中之言吐露了出来,与傅泽芝坦诚相待,没有半点做作。 傅泽芝心中暗念着“缘分”两字,想起蝴蝶仙说过的话,不由得暗自伤神,但天命如此,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大哥能对齐婶这么好,本就是世间难得的好人,我真庆幸自己能遇到大哥,若日后大哥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小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傅泽芝激动道,俨然一副江湖中人的口吻。 越昭淡淡一笑,没有接话,只觉这芙弟甚是可爱。 菜饭上了桌,可阿齐还未回来,傅泽芝坚持要等到阿齐回来才吃饭,越昭也由得她。 两人相视无语,傅泽芝略显尴尬,心中不免有些痒痒,便开口问道:“大哥这般人才,想必已有婚约了罢?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能有如此福气嫁得大哥这样的如意郎君?”傅泽芝问完此话,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芙弟说笑了,我还没有成婚。”越昭谈起婚事,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道,眼神突然凝重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傅泽芝心中却一阵激动,她最怕的就是听到他已成婚的事实,怕自己做的那个梦成真的。现在知道越昭没有成婚,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大哥可有意中人?” 傅泽芝心中仍有些忐忑,看似随意问起,其实她一直盯着越昭,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只见他下意识地去摸了摸腰间处,突然想到昨日在提到烈云庄时,他也有这个动作,心中十分好奇他腰间到底藏了一件什么东西。 “芙弟为何这般关心大哥的婚事?难不成芙弟已有婚约?” 越昭很快恢复了过来,将话题转移到傅泽芝身上。但傅泽芝看得出他心中定是隐藏了什么事不愿告知,或许他真有一位中意的女子,心中不觉有些酸涩之意。 “哎,小弟这般家境,还有哪家女子看得上我呀?”傅泽芝叹了一口气,找个借口一舒心中的酸楚。 “听芙弟之言,好似有难言之隐,不妨说来听听,看大哥能不能帮上忙!”越昭平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难得的对一件事情这么感兴趣。 傅泽芝瞎编道:“其实我那远房表舅膝下有一女,多年前我祖上与表舅家也是门当户对,那表妹只比我小上两岁,就定下了这门亲事。这次我投奔表舅,一来确实是走投无路,二来也是奉娘亲的遗言要我与表妹完婚。但现在表舅举家不知去向,我这婚事又从何说起?哎,这世态炎凉,就算表舅没有迁走,知道我现在这副境况,肯定不会让表妹嫁给我的。说不定就因为怕我来寻上她,这才走得不留痕迹。哎,想想也对,谁愿意将女儿嫁给我这样的穷苦书生,跟着我只有吃苦的命,走了也好,走了也好啊!” “想不到芙弟一介读书人,竟也有这等世俗的想法,若两人真心相爱,哪管什么家境门户。若她因此嫌弃于你,这便是门不当户不对,这样的女子不要也罢!”傅泽芝没想到越昭会对男女之情会有这样一番见解,只听他又道:“芙弟不必介怀,以你的才识,日后必定有飞黄腾达的一天,到时还怕没有女子倾心于你?” “大哥笑话我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谈什么飞黄腾达的一天,能填补温饱已属不错啦!” 越昭不置可否,两人相视一笑。 这时,阿齐“买”好了衣服赶了回来,见他们未动饭菜坐等着他,心中一阵感动。 他将衣服递给傅泽芝,羞涩地道:“小人不知芙公子的尺寸,但见芙公子与小人一般高,便照着自己的身材来买了,若衣服不合体,芙公子今晚先将就一晚,明日小人再去买。” 傅泽芝与阿齐在武林大会上说过话,她女扮男装时都是故意压着嗓子说话。 他对阿齐很有好感,听着他左一个小人,又一个小人的称呼自己,实在有些不习惯,说道:“大哥,阿齐卖给你家做书童已经够可怜了,现在还逢人便自称小人,大人小人不都是人么?为何还有这贵贱之分?就因为贫穷与富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尊严,而且别人也不是生来就是贱命,只因我们祖上兴旺,便将这些可怜之人不当人看么?若没有祖上留下的家业,单凭自己双手生活,恐怕我们还不如这些小人哩!大哥,你能不能让阿齐别自称是小人了?” 傅泽芝说话间做出一副天真无辜的样子。 越昭满脸赞许之色,他从未听过这一番理论,心中不觉对傅泽芝有些佩服,微笑着对阿齐道:“你听到芙弟说的了?从现在起便改口罢!” 阿齐面露难色,但又不敢违抗越昭的命令,犹豫了片刻,道:“阿齐遵命!” 傅泽芝欣喜不已,赶紧将他拉到自己左手的位置上就坐,阿齐对她心存感激,不想违拗她的好意,便破天荒的第一次坐下与越昭同食。 三人说说笑笑地吃完饭,阿齐招呼店家过来,拿出银两,示意要住店。店家应要求安排了两间上好的客房给他们住。越昭与阿齐住一间,傅泽芝则单独住一间。傅泽芝原本还暗暗担心若是与越昭同住一间,不免会被拆穿身份,现在这样的安排,正合她意。 洗漱完毕后,傅泽芝换上阿齐买来的新衣,大小正合适。 她发现这衣料是由上等的朝廷贡品云锦所制,做工精巧,暗觉奇怪阿齐怎会买到这等华贵的衣服。 伏龙山庄经营的绸庄数不胜数,傅泽芝做衣裳的衣料全是上等的云锦,但此次出门为避免引起别人的注意,故意换了一套徵锦的男装。她此刻暗自庆幸,幸好换了件徵锦,若是穿着上等的云锦衣裳出来,鬼才相信我是家道中落哩!这徵锦既不显眼,也不会有失身份。想到此处,自己偷笑了一番。她只脱掉了外裳,穿着中衣睡在床上,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这两日来与越昭相遇的境况,不禁笑意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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