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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信将疑地将手穿过似云非雾、浑浊一片的冥隐门,小鱼很疑惑,这样一扇门真能将法力弱小的小妖弄得法力尽失、粉身碎骨?已经过了冥隐门的毛毛看着门外伸进来畏畏缩缩的手臂,忍不住施法径直将小鱼拉进来。    漆黑的通道没有一丝光线,全靠毛毛以法力支撑才见得着一方小天地,通道两边都是深色的岩石,同适才冥隐门外的岩石又有不同,这里的石色比夜色还沉。一路安静,连细微的风声都没有,小鱼左右瞧瞧,饶是她自己是个妖精,也怕哪里突然跳出去怪东西。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禁不住小声抱怨:“这是个什么鬼地方,若是把石阶上的蜡烛放上几支在这里,也不至于黑成这样。”    毛毛如今连白她一眼的力气都难得使出来,又觉得该有长辈照拂小辈的样子,悠悠道:“这里面的冥隐气比冥隐门更甚,你也是走在我施法形成的光圈里,不然……”话音未落,毛毛只觉得腰带一沉,他停下脚步低头望了望骤然挂在自己灰纹黑缎官腰带上的手,小鱼不好意思地“呵呵”一笑,眼睛眯成两个弯道道,白生生的牙齿整整齐齐凑在一起,明摆摆一副“既然今天你罩我,那我这条小命就你来保”的无赖相。    毛毛继续往前走,腰上多了份重量,也起了促狭之心,他微微清了清嗓子:“斗斜崖的设置仿效冥界,层数越低,关押的罪犯罪责越重。冥界有十八层地狱,斗斜崖的级数没那么多,但最底一层皆是尸海骨林,遍地死人头发,人皮、兽皮挂在火狱树,失去思想的孤魂游鬼撕心裂肺地嚎叫嘶吼,连灵魂也受着地狱烈火的炙烤。”    空气静谧、余音缭绕,毛毛的声音在安静的通道里回荡,小鱼越听越觉得可怖,手中的力道也越来越紧,虽然她已经活了九十八载,自认为没有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她只从别人口中听过冥界可怖,地狱更是叫人绝望,但毛毛说的那些东西她却是从前想都未曾想过。    小鱼的脑海中出现毛毛刚刚说的画面,正走神间,忽闻一声尖细的“呀!”,原本就被绷紧成一根弦的神经此刻“啪”地断掉,小鱼整个人都弹了起来,手中一用力,腰带一“嘣”,竟被她生生扯断了。    “哈哈哈哈!”    安静的走廊突然爆发一阵狂笑,小鱼又是一惊,只见跟前的走廊仿似有了光亮一般。一个影子一抖一抖地从走廊拐出来,声音尖细刺耳:“堂堂妖界蔚卿竟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弄成这样狼狈。”    那人背着光,叫人瞧不清面貌,只看得见身上披着宽大厚重的袍子,袍子又破又沉,似是堆了数斤灰尘,脏乱不堪,千丝万缕褴褛垂地。    小鱼正疑惑间,手中的腰带被狠狠抽走,毛毛回头瞪她一眼,又将腰带往腰上一放,腰带像有意识一般自己规整合拢。    毛毛也不理跟前的人,抬脚就要往前走。突然又一抹影子忽地窜到小鱼脚边,小鱼猛地往后一退,借着远处隐隐约约的火光才瞧见竟是一只浅色小猫。那小猫眼睛澄圆,整张脸像是橘子一般圆浑,大脑袋细身子,它仰头看小鱼,声音软糯如总角女童一般,樱桃小嘴一张一合:“适才在油油镜中瞧着这锦鲤很是可口,不知毛豆你是想烤来吃还是用油炸。”    叫人听了顿生怜心的甜美声音说出的话却让小鱼大吃一惊,她望着小猫滴溜溜的大眼睛,不由得往毛毛身后躲了躲。    被唤毛豆的黑影子道:“把她炸来吃,我怕你这猫妖第六条命就这么浪费了。”    “那呆子整日就知道下棋,乐呵呵地不晓得一天在开心些什么。都到了斗斜崖还整日没心没肺的……”    “若他不是这副模样,你那几条命……”    “毛豆,你哥哥好不容易来趟斗斜崖,你还不好生和他叙叙旧。这条小鱼我先带走了。”    小猫说完,还没来得及消化适才二人有巨大信息含量的小鱼就觉得腰肢被缠上一股绳子般,脚步不由自主往前走,缠上她的力量轻柔,却让她如何也挣脱不掉。    “你要带我去哪儿?”小鱼有些慌张,拐过走廊,眼前骤然出现一阵刺目的光,她条件反射性地抬手遮住眼睛,嘴里不忘叫道,“毛毛叔叔救我,这些热烘烘的东西是什么,怎么这么热,我离水太久活不了的……”    小猫拖着小鱼渐渐走远,毛豆听着小鱼余音不断的呼救声,笑道:“你不怕鹫塔把她吃了?”    毛毛嗤笑一声:“她还没那个能耐。瞧你这吊儿郎当的样子,兴许依旧没有半点悔过之意。”    “我早就说过我没有错。”毛豆闻言,原本还笑嘻嘻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一字一句,“我不愿看到心爱之人因完成家族的使命而死,不愿她被禁锢在没有自由的桦刹宫,更不愿她在不爱的人身边郁郁寡欢。千年前我为她打开了离泫门,放在如今,我依旧如斯,无怨无悔。”    低沉的声音没有波澜起伏,沉淀经年依旧温柔坚定。走廊的光越发亮了,愈近午时,冤魂叫得愈凄厉,火狱树烧得愈汹涌。幽暗的岩廊里,两抹影子互不相让、针锋相对。    毛毛冷笑:“心爱之人——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宫后是像你这般的妖可以……”    “我这样的妖又如何,端萝那样的妖又如何。”毛豆不想再和毛毛对峙,他知道,和他这个固执的哥哥永远说不清楚这些。    他转身拐过石廊,陡然进了一方橙火明亮的天地。火狱树自斗斜崖底伫立生长,穿过九层牢狱,越往上,光线越弱,所在山层的牢狱所受狱火的折磨越小。这第九层的火狱树梢灿烂炽热,一根根光秃秃的树桠密密匝匝不见一片枝叶,像是被烧透了,但比烧透的澄明更加通透明亮,屡屡幽暗波光流转辗转其中。自火狱树为中心,生出一个圆形的石壁,石壁上有数不清的通道,伸向数不清的妖界监狱。    毛毛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跟着弟弟身后往前走。    光晕缭绕之下,毛豆布满伤疤和可见筋骨的可怖脸孔清晰映现,只是他眼中一片清明,毫无波澜。    *    “不行不行,我不走这里。”    “落子无悔,下棋怎有反悔一说。”    “我不管,我要走这儿!”    走过长长的通道,小鱼终于在尽头见到冥鹤。他和一个老头关在一起,偌大的监牢被一层肉眼可见的薄雾隔开,逼仄的空间里只有一座煤油灯、一张矮石桌,连一张凳子和一层破布都没有。    虽在路上已经向名叫鹫塔的九尾猫妖询问了这些天冥鹤的情况,现下亲眼见着,小鱼忍不住低下头对鹫塔道:“你说得一点都不夸张,这简直笑得比平时还开心。”    冥鹤早已察觉到有人来,他回头一望,见是小鱼,也不惊讶,反而笑道,“你来瞧瞧这小子,本想着改了子能扭转败局,现下却要输得更惨咯。”他的样子似乎比喝酒还更惬意了。看着这样的冥鹤,小鱼不禁鼻头一酸。    “哪儿有一点阶下囚的样子,该把他弄到第一层去,吃些苦头才知晓……呀,哪里来的水。”鹫塔惊呼,仰头一看,小鱼已经整个哭成了泪人。鹫塔突然很想知道,是不是水里出来的妖怪,眼泪都流不尽。    “冥鹤,我以后再也不招惹那些是非之人是非之事了。当时我就该用环莺找你的,可我怕你知道我偷东西,更怕你因为我惹祸上身。”小鱼哭着哭着蹲在了地上,这些天的担心和委屈一时间涌上心头,声音一抽一抽,“如果这次你出不去,我也跟着你进来,反正我也没脸见爷爷和三花,还不如跟你在这儿学下棋,总比在外面被人欺负强……”说到这儿小鱼“哇”地一声,“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好好学习术法不随便让人欺负。可是你不能一直呆在这里,你呆在这里,死了怎么办,被那个什么火什么树和冥什么气碰到之后灰飞烟灭了怎么办。”    冥鹤蹲在灰蒙蒙的薄雾后面,等小鱼哭完了,他柔声道:“你这样说,是怪我没有给你更多的法力,也让你被欺负了。那么,我倒要向你道歉,我没有照顾好你。”    小鱼一愣,她抬起头看到冥鹤熟悉的面孔,条件反射性地使劲摇头。    “这件事情你没有错,错在敖苓,而她也会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冥鹤脸上冷静的表情和肃杀的言语让一旁的鹫塔忍不住黯然酸涩,更有锐器刮在心头一般刺痛。她将头撇到一边,不愿再看冥鹤。毛豆看到鹫塔小小的背影,忍不住微微叹气。    毛毛这时走到小鱼身边,冥鹤站起身,向毛毛点点头,对小鱼道:“你先随鹫塔和毛豆叔叔在一旁等等,我同你毛毛叔叔有话要说。”    小鱼缓缓站起来,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鹫塔和毛豆往来时的路走。走了几十米开外她猛然想起来:“他们两个人说话不要我们听,但刚刚那个老头子如何又听得?”    毛豆道:“那老翁是冥先生自己变幻出来给自己解闷的幻象罢了。”顿一顿,沉思道,“他既能变幻出具有自我意识的幻象,妖法定是你我所不能想象的。这斗斜崖第九层,又如何能关住他。所以小姑娘你放心,端萝有意罚他却绝不会亡他……他那么贪婪一个人,怎么会舍得这些棋子。”后面的话他压低了语气,带了十足的嘲讽,过去种种闪现脑海,他没有一天不记得,没有一天不记恨。    毛豆一席话让小鱼半信半疑,信则因为适才在桦刹宫上端萝宫主的态度,疑则因为说出这番话的毛豆,其身份是作为斗斜崖第九层的狱监,鞭长莫及,又怎能猜透端萝宫主的心思。    “我是你,我就信你毛豆叔叔的话,把心放下来,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他以前是端萝的左膀右臂,没谁能比他更能猜透端萝的心思。”    鹫塔的话让小鱼惊讶不已,她正要发问,鹫塔突然转过脸来对她微微一笑:“话尽于此,不可多问,问也不说,若非要问,就把你扔到来时无光的岩廊自己摸回去。”    恶毒的猫妖——小鱼待鹫塔转过脸去,狠狠瞪了她一眼。望着跟前一高一矮、一人一猫两个背影,她总觉得,毛豆和鹫塔不一般,尤其是鹫塔,从适才毛豆的话听来,她似乎和冥鹤关系匪浅,毛豆也是,他既是毛毛的弟弟,曾经又是端萝跟前的红人,怎会在斗斜崖做一个邋遢狱监。重重疑惑像是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现,又思及这段时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她这才发现,最近她遇到的人个个似乎都有她无法想象的个人背景和经历故事,鹫塔毛豆如此,安曜方燃也是如此。    想到安曜,她不禁有些出神。不晓得他此刻在做什么,是同方燃一起乘舟去索寞城,还是已经将悯帜小姐送回了宰相府。他会不会同她一样,怀念在人界的那几日,在他看来的短短几日,却不知,在她眼中,像是过了几月一般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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