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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长子打算出入魏其侯府,起初,田奎并不乐意。他们田氏一脉怎么说也是先秦时齐国田氏的族裔,虽已没入商贾多年,但家境殷实,并不需要去往别人家中如门客般陪侍宴饮,跟无需如小辈尊奉长辈一样去侍奉魏其侯。然而田蚡坚持己见,认为“君子藏器于身”,当“待时而动”①,父子间相持不下。  好在这次,除了大姊王娡,母亲臧儿也站在了儿子一边。经过妻子的几番软磨硬泡以及长女的从旁游说,田奎最终勉强答应。于是,田郎官如愿以偿的攀附他认为的大树去了。而助弟弟达成所愿后,王夫人亦回归日常,专心抚养儿女,经营宫中的点滴。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进入了夏日伏季。蝉虫嘶鸣,暑热难耐。正值末伏时节,热闷的气温使整个天地如蒸笼般透不过气。在这种酷暑天气里,永巷后妃都缩在各自的居处,无事绝不外出。一些序位高等的妃嫔们还得以领用凌室中保存的冰块,放置于殿内作降温之用。各宫各室尚可用凌冰解暑,那焦躁蠢动的人心呢?在这种伏天,人本就易生火气,而晏昵殿的女主人栗纾,更是如火上浇油一般。  什么事让她如此暴躁?两个字,储君!当今天子已即位三年,可皇太子之位一直虚悬。按照立嫡立长的汉家制度,中宫薄皇后没有生育,天子并无嫡子,因此只能遵循立长制。若无意外,这个储君只会是栗纾诞育的皇长子刘荣。一开始,栗纾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踌躇满志的等待着刘启颁布立嗣诏书的那一天。可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这第三年都要过去了,皇帝仍没有立她的荣儿为嗣的意思。尤其可恨的是,近一年来,关于嗣君的流言和不确定性越来越多。先是年初,宫中流传着天子想要传位给梁王刘武的舆人之论,近来,又开始流传起县官心中储君乃是十一皇子刘彘的言论。这些林林总总的流言,可把栗纾给气坏了!  说起当今天子,栗八子心中就涌起一股深深的怨意。  这股怨意,有来自宠爱日衰的失落,有对新晋美人的嫉恨,也有今非昔比的不甘。但不管来源为何,栗纾心中的怨毒确在日日积聚。这份怨毒,已在无形中蒙蔽了她的双眼,侵蚀了她的理性,也让她本就有些尖刻的性情变得更加不讨喜起来。其实,最开始,刘启是真挺喜欢栗纾的。但在长久的相对中,再夺人眼球的美貌,最终也会败于浅陋乖张的性情。因此,在还是皇太子的时候,刘启就已疏远了这个昔日爱姬。但这份疏远,并没有使栗纾检省自己。她自恃皇长子生母,地位无可撼动,依旧我行我素。可是,今年以来,一个接一个的流言让栗纾越来越坐不住了。心急如焚下,借庆祝长子生辰这个理由,栗八子在刘荣生辰那日,召来母家亲友入宫小聚。在来人中,便有她真正想见的一个人——兄长栗卿!  宴饮设在沧池旁的锦绣阁。与母家亲友简单寒暄后,栗纾拉住兄长,到内室说话。栗卿混迹官场多年,如今在九卿之一的治粟内史署中为官,颇有务事能力,按照他的为官履历,再过几年,若不出大的意外,极有可能顶替治粟内史一职。因此,一直以来,他都是女弟栗纾强有力的支持。而在过去的日子里,栗纾每每遇到什么为难之事,也总会去寻求兄长帮助。这次,也不例外。  “阿兄,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兄长还未坐定,栗纾就急急的开口。  “出什么事了,阿纾?” 见妹妹如此着急,栗卿不敢怠慢。  还未回答,栗纾就红了眼圈。她将胸中郁结竹筒倒豆子似的说给兄长听,边说边委屈的不得了。话语间嗔中含怒,夹杂着对天子的怨意和对永巷妃嫔们的中伤。  “好了好了,咱们说重点行吗?你是说陛下打算立十一皇子为储君?”栗卿十分不耐,打断了她。  “这是最近的宫闱传言,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至于刘启那个混球怎么想,我还真不知道!”栗纾恨得牙痒痒;“呵,什么梦日入怀?什么妊有十四月?不过是王娡那妖精编来哄人的!不过才生了一个儿子就把他吹上了天,要是多生几个还得了?还有她那个女弟王儿姁,也真是能耐!那刘寄小儿还不到一岁吧,听说又怀上了!”  “我说阿纾,永巷那些女人你不喜欢怎么说都行!但陛下毕竟是陛下,还是要客气些。知道你那张嘴得罪了多少人么?”栗卿皱眉。  “我就说!就说!刘启就不是个好东西!”栗纾越顶越杠。  “行,行!你高兴就行,只要别被陛下听到!”对妹妹这份无理取闹,栗卿很有些来气,但现在他最关心的,还是她说的嗣君一事。  “说说那流言,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个多月前,陛下不是才封了两个皇子为诸侯王,还以为从此没人能挡我们荣儿的道了,怎么又突然出来个十一皇子?”  栗卿所说的两位皇子,是指程瑶的儿子刘端和贾秀仙的儿子刘胜,两人已于一个多月前的六月乙亥日,被当今天子分别册封为胶西王和中山王。至此,刘启的十二个儿子,已有八人被分封为王,而皇长子刘荣、十皇子刘越、十一皇子刘彘以及襁褓中的十二皇子刘寄仍是皇子身份。  在剩余的四个皇子中,除了皇长子刘荣已加冠成人外,最大的十皇子刘越才四岁,更别说今年方才三岁的十一皇子刘彘和未满周岁的十二皇子刘寄。小的三个根本未到能够分封的年纪,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皇太子之位必然是刘荣无疑。可怎么就传出了天子想要十一皇子为储君的传言?一个三岁小儿?拿什么来争?这不是笑话么?  “兄长也觉得可笑?可不是,一个三岁的奶娃娃,非嫡非长,算个什么?可刘启对王娡那个儿子喜爱非常,听说这话还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听说?又是听说?陛下还亲口说过要传位给梁王,可结果呢?阿纾,宫里人多口杂,你不要道听途说!如今陛下诸子已有八位封了王,剩下的三个太小,不到胜衣而立的年纪。那皇太子之位定是为咱们荣儿预留的,你不要疑神疑鬼,乱了方寸,反而坏了大事!”栗卿倒是很冷静。  从常理上说,栗卿这话没错。按照汉家开国以来不成文的规矩,皇子封王,也就含蓄的表示,已经失去了争夺储君的资格。如今八位皇子各自有了封国,这分明是陛下在为将来的皇太子扫清道路的意思。  “我知道,可是阿兄,你知道这几年宫内传言是怎么说的吗?就是不得父亲宠爱的孝惠皇帝,仍然在高皇帝初为汉王的第二年,便被立为了太子。当今陛下更是在孝文皇帝即位三个月后,便被立为了皇太子。可如今,刘启老鬼即位都三年了,三年啊,为何迟迟不下立嗣诏书?这一年多来,有越来越多的传言说我们的荣儿不是皇帝心里的储君人选,所以嗣君一事才会一拖再拖!”栗纾就差声泪俱下了。  栗卿皱紧了眉头。当今陛下即位三年却还不立嗣君,的确奇怪,他心里的疑惑与不安不比妹妹少,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阿兄,刻不容缓了!我们一定要让陛下赶紧立荣儿为皇太子,免得夜长梦多!”不怪栗纾会有这份危机感,实在是当前的流言让她太不安了。  左右望了望,栗卿压低声音对她道:“既然妹妹也觉得此事越快越好,不如我们就给陛下施施压!”  “阿兄准备怎么做?”栗纾满含期待。  栗卿与她附耳说了几句。栗纾疑惑的问他:“能有用吗?”  “有用没用要试过才知道。陛下即位才几年,就引发了吴楚之乱。如今叛乱虽已平定,可还有个赵王刘遂尚未剿灭。现在,朝堂上怀疑与不满的臣子大有人在,人心浮动得很。谁知道这个陛下哪天又会惹个什么事出来?尽早确立储君也是安定人心、平稳政局的表现。再说,中宫无子,我们荣儿乃皇长子,继任嗣君是顺理成章的事!不立荣儿,就是坏祖宗的规矩!”   “如此,就仰仗兄长了!若能成事,我和荣儿一定不会忘记阿兄!”栗纾感激的说。  栗卿嘿嘿一笑:“说什么仰仗?事关荣儿与栗氏,阿兄会全力以赴的!”  经过与兄长的这番密谈,栗纾的心情大好。兄妹两人说说笑笑从内室出来时,她的脸上已不见了笼罩多日的阴霾。  抬眼看见与其他人一道正等候在阁内的儿子,栗纾的唇角扬起一抹趾高气扬的笑容:哼,王娡!走着瞧,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未央宫墙内,繁华窈窕间,从这一年起,围绕嗣位的争斗,开始愈演愈烈。    注①:语出《周易系辞下》: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动而不括,是以出而有获,语成器而动者也。  大意是:君子蕴藏着弘大的才器在身上,等待时机的来临而有所动,如此,还有什么不利的呢?君子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有所行动时,决无犹豫与退缩,精准无比,必有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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