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豫心头没来由得突生了一阵寒意，微微皱起了眉，别开了目光。也回过神来，挪动了脚步，走近道：“你怎么在这儿？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方游站直了身子，面对着林豫。 二人之间没来由得沉默了半晌，只能听见二人轻浅的呼吸声。 时间久到连楼道的声控灯也暗了下去。 就算他不说，林豫也猜到了些许。无非是发现自己无故请假离校作为楼上楼下邻居前来象征性问询一番，也不再多言。轻轻咳了一声，灯也随之凉了起来。 林豫缓缓走至门前，绕过他，拿出钥匙开门。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着，还剩一圈之时，身旁沉默了良久的少年终于又开了口：“你身体不舒服为什么还到处乱跑？” 带着质问的口吻以及没来由的急躁。 林豫听见他这话却是不自觉扬起一抹笑，这语气似乎跟几百年前也没什么区别。她手上动作微顿，转过头看着他道：“单纯想出来玩一会儿，什么借口不重要。” “……” 看着方游沉默，林豫突然有种莫名的愉悦感。她抬起手，想拍一拍他的手臂，但是还没伸出去，五指握了握，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谢谢关心，我没事。” 说完，林豫开了门，看他还没有准备要走的意思，不由得抬手搔了搔脸颊：“怎么？还不回家？就不怕被阿姨骂？” “我说我上来找你问问题。” 林豫看了一眼他肩上的黑色书包带子，笑嘻嘻道：“你居然对阿姨撒谎，方游同学，这样很不好。” 方游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大好，随意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抬眸看了林豫两秒，绷了好半晌的脸渐渐红了起来，道：“你……明天会去上学吗？” 林豫摇了摇头：“我请了三天假。顺便再玩个周末，五天。星期天下午再去。”说罢，伸出了五根手指，比在面前晃了晃。 方游可能也没有想到这个答案，一时间哑了片刻，接着又扔下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说罢，便匆匆消失在了楼道里。 林豫跟他说的“拜拜”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听见。 不过这问题也不大，反正他的命定也已经出现了。她此番下界，也不过是为了护他周全。 关上门，林豫立刻拿出了天玑鉴。 下午在酒店大堂的时候，天玑鉴就已经将那股邪气记录了下来。并且自行判定是鬼界怨魂。 她去酒店前台控制催眠了前台小姑娘查看了那名死者的身份信息。 段铭，男，二十五岁。家住上溪东苑。 天玑鉴最初显示出来的画面便是在他的居所。 段铭突然身死之时，与其一同的年轻女子吓得险些心脏骤停，但还是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报了警。 警方赶到之前，林豫就已经彻彻底底消除了自己的所有痕迹。虽然她清楚明白这样是有违天规，但在人界待得久了，太无聊也没有什么意思。能有个小鬼调剂一番，也算是能缓一缓。 段铭在自己公寓的时候那鬼魂便已经开始下手，就算林豫再想办法如何解救，最终也只是能收割到一缕残魂。她去敲门，也只是为了让天玑鉴能够近距离收集到鬼气。 从酒店出来之后她又去了一趟上溪东苑。 按照段铭的身份证上的信息，他住在七栋十八楼1806号。 虽然在眼下这种状况之下使用消耗较大的法力会极大损伤自己的身体，但是林豫还是隐去了自己的身形，进入了段铭的家中。 段铭家前贴了福，有门神庇佑。按理说那怨魂在白日里是混不进家中，可若是在外招惹上的却是说不准了。 段铭的妻子刚下班，正在厨房里洗菜。妻子面容和善，经过一天的工作，脸上带着些许疲惫，有点掉妆，整张脸也有点出油，面色蜡黄，显得十分憔悴。她的发丝非常蓬乱，随便拿了皮筋扎了起来。她轻轻哼着曲调，丝毫没有感受到家里进了一个外人。 她还并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已经死在了酒店的大床上。 在和一个女人翻云覆雨的时候。 林豫盯着那纤弱的背影看了半晌，心中有些无力。 人类真的渺小，脆弱得就像一张纸，只需轻轻一用力，便是散落一地的碎片。 林豫垂眸，转过身去。不想再看。 非常令人奇怪的是，段铭的家里干干净净，完全没有一丝残留的鬼气。就算是天玑鉴也查探不到一丝一毫。 想必是除了患，自己悄悄走了吧。 林豫在段铭的家里慢慢游荡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厨房前。 整个屋子里各处都是非常整洁，可看出妻子温柔贤惠。卧室里挂着一张婚纱照，因为过度修图导致照片上两人的脸部五官有些许失真。照片上的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段铭看着妻子的眼神包含着深情。 多么讽刺。 林豫突然间不想再挪动自己的脚步，倘若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该有多好。妻子就永远不会知道那个令人肝肠寸断的消息。 不多时，妻子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洗了洗手，手上还滴着水珠，便趿着拖鞋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妻子犹豫了片刻，或许是推销诈骗，又或许是公司的事。她镇定接下，放在耳边小心翼翼喂了一声。 下一秒，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僵硬了起来。眼神中的那一抹亮色渐渐黯淡了下来。 就像黑夜里的最后一盏烛灯，风吹雨打中无声熄灭了。一片死寂。 …… 林豫收起天玑鉴，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十一点零七分。 从上溪东苑出来之后，她顺便去了一趟庆阳中学找纳川拿了土地簿册。纳川身子已然恢复了大半，暂且还能够化形。 跟纳川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纳川面色十分平静，虽仍是苍白，但还是与林豫一同分析了一下当下情况。 林豫拿起簿册，靠坐在沙发上翻看了一阵。才发现原来那天被羞辱的高一小姑娘沈琦是死者段铭的表妹。 沈琦身上沾染了鬼气这点她一直不能理解。 人类虽然脆弱，但身上的阳气却是很强盛。只有高阶鬼类才可近其身操控其心智。中阶鬼类在午夜子时阴气大盛之时方可近身，而一般普通低阶鬼类根本承受不了，一靠近便会被阳气灼伤，更不消说留下鬼气。 不过，有些时候还是会有特殊情况。 倘若那怨鬼是人类自己所召请来的，门神拦也拦不住。那在那屋子里生活的人，都会被那鬼留下印记。也就是在其身上留下鬼气，标识这是自己的所有物。其余鬼类不可靠近。就算是高阶鬼类也不得违背此规定。 然而，这一切的规定只存在于鬼界。天界之人并不受限。由此，六界常常都会产生各种奇特冲突。 林豫阖上双目，抬手轻轻在沙发背上敲着，等待着沐景的回应。 片刻过后，耳畔传来沐景慵懒的嗓音。 “晚上好，上神。” 林豫渐渐有些心浮气躁，也不想再与他插科打诨，直截了当道：“你那边如何？” 沐景的口气听起来十分哀怨，宛如旧时的深闺少妇：“那片是处荒地，什么也没有。就连个草妖都没有。不过当时场面真的挺大的。到处都是坑。” 林豫抬手按了按眉心：“隋越那边如何？你与他联系上了吗？” “联系上了，但是他说什么也没找到。” “混沌体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不着急。不过，眼下我这里有点急事。你先去九嶷山帮我开山。” 听到九嶷山这三字，对面便突然沉默了起来。方才耳畔的盈盈笑意也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豫沉吟了片刻，道：“想必应该并无大碍，只是最近神力似乎有些不受控制。” 对面沉寂了良久，久到林豫都快以为对面已经断了神识。 又等候了约莫一刻钟，沐景那边才慢吞吞开口：“要不要我先回来带你去？”小心翼翼的语气，带着一丝莫名的珍惜。 林豫听见这话实在有些忍俊不禁，道：“不用，去九嶷山的传送法阵我还是能开启的。” 对面叹了一口气，还是拗不过自己的上阶，妥协道：“什么时候？” “后天。眼下这方有个怨魂作祟，我需要先去处理。” “嗯。你好好照顾自己。”说罢，沐景便单方面断了神识。林豫微微怔愣了片刻，心中却也没多加责怪他的无礼之举。 就像冬夜里的一杯热茶，滚烫的水如喉，虽然烫得舌头发麻，五脏六腑却是一片暖意。 林豫瞥了一眼挂钟，十一点二十。 眼下夜深，实在太迟。自己贸然闯进人家家里似乎是有些说不过去。再说那怨魂刚吞噬了一个魂魄，现在一定是找地方躲起来消化去了，明日再做打算也还来得及。 翌日八点，林豫去了一趟沈琦的家。按照簿册上所记录的，那是一处高档别墅区，住在里面的均是当地的富人。环境优美，管理也更为规范。 林豫依旧是使用法力隐去了身形无声无息进了去。 沈琦七点钟便出门上学，她的母亲是个全职太太，只需要专心专意带着四岁的小儿子。家里请了保姆，并不需要沈母操劳家事。 林豫去的时候沈母正好带着小儿子出门晨练，家里只有两个保姆在打扫卫生。 两个打工的保姆来自同一个村镇，分别是三十二岁与四十三岁。 稍年轻的那个鼻梁上长着一颗痣，人也生得舒气，身材也算高挑，选择做保姆这份工作在外人看来实在是有些委屈她了。年纪稍长的那个生得却是很矮，但体格看起来也很健壮。 林豫一进门就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这间房子极大，有三层高，装修也是暖色调，但是她总觉得哪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林豫拿出天玑鉴，果不其然，天玑鉴同样也感受到了邪气，开始催动自身法力场。并且非常准确确定了方位。 林豫左手虚托着天玑鉴，顺着指引，来到了三楼禁闭的一间房门前。 与此同时，天玑鉴开始震颤起来，并发出了一道诡异的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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