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二人皆是静默。 窗外的风依旧撕心裂肺地呼啸着，噼里啪啦拍打着仿佛摇摇欲坠的窗户。 良久，沐景才开口：“此事是否要禀明天君？” 林豫轻轻摇了摇头，漆黑的双眸飘渺没有焦距，仿佛进入了神游状态：“此妖刚出世，还只是个混沌体，抓也抓不住。天枢处探察不到，天界也并不会觉得这是个祸患，禀上去了也毫无用处。” 沐景不解，在林豫身边坐下：“难不成就这样放任不管？等天枢处那群傻子探到，这天下早就大乱了。” 林豫单手托腮：“这也没办法，天枢处那个不给印章，天界的所有武将也没办法破开封印。就拿那少许的几成神力，我看悬。” “那个死老头怎么还没卸任？这都多久了？还霸占那方印玺不松手？” 沐景常年在天界之外游荡，天界这几百年飞升上来了多少新神官也不大搞得清。偶尔有不怕死的小神官来找他单挑，他连战帖都懒得看。仍旧是两袖翩翩，我自逍遥自在。一会儿在妖界打打下手，一会儿去鬼界看看亲朋好友，一会儿又去拜拜两位魔君，顺便在人界赚点小钱。 林豫搔了搔脸颊：“其实……这似乎也怪不得他。谁让天界那些个武神老是惹祸端。不控制一下天界财政都要赤字。” 方才被红萼这样那样调戏了一番，沐景似乎是有些神志不清，说起话来也有些混乱，这下子突然扯开了另一个话头：“欸欸欸，那老头子对你是不是有意思？之前你那个琴坏了也是他亲自找人给你修的。” 林豫不答，白了他一眼，起身走过去把椅背上的校服拿在手里，进了卫生间。 沐景不依不饶，赤足跟过去靠在门框上： “你这是做什么？洗衣服？” 林豫不答，只是打开水龙头接水，等水途中慢条斯理地挽起自己宽大的袖子。 沐景依旧不依不饶：“欸，天律司的那个首席斫琴师你知道吧？就是那个女的，听说她好像就喜欢那个疯子。” 林豫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双手撑着洗手台，缓缓抬起头转过来看着沐景：“方才忘了告诉你，由于我进门的时候过于惊讶，天玑鉴自行开启了。” 沐景的衣袍还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听见最后一句话，终于恍然大悟一般，抬手拢了拢胸前的衣服，扔下一句：“我去找那个倒霉仙君问些情况，再会！” 连滚带爬夺门而逃，一时间都忘了传送法阵。 林豫抬眸，看了一眼镜子里。眉心之上浅浅的神印微微闪动着银光。整张脸也渐渐有了些许变化，变得更为瘦削，五官也更为精致。 林豫叹了一口气，往木盆里倒了点洗衣液，埋头小心翼翼地搓洗起来。 中午午休时间，林豫偷偷摸摸跑了出来，溜到了实验楼区。 昨夜一场风急雨骤，满地都是断枝落叶。在水泥地面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纳川身受重伤，无法化形，只是微微扬起了一阵清风，向林豫致意。 林豫抬手轻轻触上斑驳的树干。上面莫名多了许多划刻痕，树皮脱落，露出了乳白色的树心。 纳川已是元气大伤，倘若单靠这四周稀薄的灵气完全无法维持他自身的最低需求。并且他体内的多种灵力趁此机会在他体内不断四处冲撞，倘若心智稍一崩溃，便会是经脉俱损的下场。 林豫阖上双目，调息了片刻，才将体内汹涌翻滚的神力，缓缓输送入树心。 环绕全身的风力一瞬间强势了起来，不过片刻，便又被林豫的神力给强行压制了下去。 随着时间流逝，林豫眉心上的神印渐渐黯淡下去，最后彻底消失。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面干干净净，没有一丝多余的痕迹。 管完了闲事，林豫方才松了一口气。昨夜她已经通灵了北地的守将，此事能拖一阵是一阵。 一切只有等到那妖王的初态成形。不过时日尚早，眼下还得花些功夫。 林豫治完了人准备打道回府，结果一转头就看见了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这大中午的，不午休却偷偷跑来这空空荡荡的实验楼绝对有古怪。 她的身形几乎完全被树干遮挡，所以那三人并未发现这个安静得有鬼的地方还有第四个人的存在。 林豫倒也是毫不慌乱，只是静静站在那里。看那几人一脸趾高气扬的样子，自己眼下还是不要出去得好。平白遭人嫌弃也就算了，这若是惹了什么事上身也是有点烦。 来者三人皆是女生，走在最前面的两个身形高挑，脸上扑了粉，白嫩得就像两个惨白惨白的瓷娃娃。头发不按规定披散着，发尾都是有些不自然的蜷曲，发色偏黄，都留着同样的空气刘海。裤脚裁剪了不少，裤子紧紧贴在笔直的长腿之上，露出纤细的脚踝。另一个畏畏缩缩跟在身后的小姑娘相比她们则是稍矮了一截，头微微低着，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简简单单在脑后扎了个马尾。 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可想而知。 小姑娘一个人站在树下，整个人身形瘦小，湮没在宽大的校服里面。双肩微微耸动着，抬起一只手紧紧捂住了双眼。 林豫仍旧保持着背靠在树干上的动作，虽然方才已经是放空了神识，但是那些不绝于耳的辱骂还是源源不断传进她的耳朵。要想忽视都很难。 看来，又得管一桩闲事了。 ...... 被那两个自称是学姐的人叫出来无端训斥了一顿，沈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什么。前些日子平白无故被一个高三年级的学长追求就已经很是令她苦恼万分，方才那些带着辱骂的威胁却是实在吓得她都不敢回到教室。她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关起来，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忽然，有人在身旁轻轻咳嗽了一声，她不由得立马抬起了头。她的眼圈还是红的，长长的羽睫还挂着点点泪痕，就像晶莹剔透的珍宝，随着眨眼的动作在眸前不断跳跃闪动。 眼前的女生扎着干净清爽的马尾，额前没有细碎遮眼的刘海，双眸漆黑，容颜姣好，脸上神色却十分淡漠，正抱着手臂幽幽地看着自己。 沈琦出于本能朝后退了一步。眼里满是恐惧，而更多的，是羞愤。她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生，双手不自觉地微微蜷缩在了一起。 谁知那女生却是轻轻挑了挑眉，开了口：“怎么，吓着了？”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说起话来嘴角有两个很深的酒涡。与她淡漠疏离的神色实在是有些不符。 沈琦不答，目光下意识闪躲，在四周搜寻着可以用来防身之物。不远处有个长且粗的木棍，虽然有些远，但是如果动作迅速，应该可以捡起来...... 不待她思考完这一长串系列防备过程，站在前方的女生又开了口。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被她们欺负了，为什么不骂回去？” 沈琦倒也是没有意料这个人会说一些这种毫无营养且十分中二的话，正要开口争辩，但转念一想，出于某些特殊原因，还是紧紧抿了唇，没有开口。 “小姑娘，有时候过度忍让没有好下场。我不分你们之间的对错，只看态度。” 沈琦这下子却是被她这句话给唬的一愣一愣的，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这都是些……哪门子歪理？ “那个女生是叫孟忻吧，嗯？” 沈琦机械地点了点头，终于做出了回应。 “下次希望你可以骂回去。不会的话，学一下。” 沈琦从来也没见过有人这种样子说话，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顿了半晌，才终于憋出了三个字：“你谁啊？” “小姑娘，有时候懂礼貌也是一件好事。我是谁不重要，如果有缘分，再见再说咯。”说罢，那个女生双手插在校服兜里，头也不回地往教学区走去。她经过沈琦身边的时候，还轻轻哼着一些调子。歌词含糊不清，曲调也十分诡谲，给人的感觉是有些古怪，仿佛某种古老神秘的语言。 沈琦一时之间竟然怔愣在了原地。呆呆地看着那个女生离开的背影，方才手指上残留的水痕也在微风中渐渐风干。 回到教室的时候刚好打铃，赵凯又赖了三分钟才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地从桌上爬起来。额头上是一大片枕在胳膊上的压出来的红印。 “你刚刚干嘛去了？”赵凯含糊不清道，眯着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都快要挤成了两条窄窄的缝。 “围观了一场奇特的单方面骂战。”林豫歪着头想了一阵，手指有意无意轻轻敲着桌板，道，“孟忻是谁啊？” 说起八卦来，赵凯的眼睛终于稍微睁大了一点，但还是敌不过脑子里的那种疲劳感，又垂下了眼皮，不过还是认真道：“十班的一个美女。之前跟高三的一个男生耍过朋友。” 林豫微微皱眉，思忖了半晌，才差不多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无非就是为了一个小男生而引发的争风吃醋。孟忻被劈腿过后的恼羞成怒也直接导致了中午午休时候的情绪爆发。 不过说实话，林豫有时候实在理解不了这些小姑娘小伙子的脑回路。无非是被那些个什么傻白甜烂片给洗了脑，眼里只有所谓神圣的情和爱。像她这样“皈依”佛门难道不好吗？ 赵凯打了个呵欠，对着林豫伸出一只手：“把你镜子借我用一下。” 天玑鉴自外表看来无非就是一个稍微有点逼格的镜子，林豫有时也会拿它用来照一照。 赵凯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睛，想要看清一下自己脸上新冒出来的一颗痘，结果还没凑近，镜子就一把被人夺了去。 “欸……”赵凯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愣愣地看向林豫，眨了眨眼。 天玑鉴方才突然出现了一副极其诡异的画面，虽然赵凯看不见，可林豫的心头还是不免震惊了一小下。 画面上，是一个面色惨白的穿着青色衣服的长发女子，她穿着一身飘逸的青衫，无风而自动。她在笑着，可那笑容却是无端生出了瘆人的寒意。 站在她面前背对着她的是一个衣着打扮极为精致的男人，那人正对着镜子梳理自己的头发，脸上的表情很是轻松愉悦，似乎是要去赴一个很重要的约。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可最古怪之处在于，镜子里面完全没有那女人的半点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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