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贝再次把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没心情是一方面,疑神疑鬼老觉得他在看自己才是最致命的。 明知道绝对不可能,可是这种感觉愣是挥之不去,一遍一遍猛烈地刺激大脑皮层。 时间过得好慢,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唯一庆幸的是,他没有在她面前曲意逢迎,非但如此,他还不怎么主动说话,往往都是秦伯伯聊一句,他接一句,有种你有来言我才有去语的上下不忌。甚至只在最开始礼节性敬了杯酒,还是对着所有人的那种,后面也没说再热情点,挨个敬一圈。 他还真是…… 西贝形容不上来,想评价他脾气表里如一的硬,可又想,是不是碰壁后心态放平无所谓了? 可是按照常理,过了这村没这店,机会摆在眼前,不该更加积极表现么? 看不透。 西贝如坠迷雾,看不透爸妈,也看不透他。 直到一家三口一同回到房间,了解到事情始末,她脸一下爆红,根本没想到爸爸居然变身福尔摩斯,搞了这么番大动作。 “你忘了当初怎么跟我们保证的了?”林清韵拉她到身边坐下,“不是答应过,但凡有谁主动接近你,就第一时间知会的么?” 西贝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卡壳的工夫,额头被轻戳了下。 “你这孩子,看到他脸都白了,被欺负成那样还跟他问好,是不是缺心眼儿?” 西贝想说她没有被欺负,可事实是他确实挺欺负人的。她有点纳闷,为什么刚刚会下意识想替他辩白。 思索了会得出结论:不想在爸妈面前承认自己又瞎了眼。 事已至此,再逃避都没用,挫败感还是不可避免地又加深一层。 嘴巴闭紧,忽然一个字都不想说,西贝把头低下,沉默着。 自厌的情绪折磨着她,她觉得自己很要命,好像只长年龄不长智商似的,已经是成年人了还让爸妈操碎心。 安静的氛围里,西洲一语不发,剥开一根香蕉,送进她手里。 “我不想吃……”西贝抬头,没有接,“对不起啊爸爸。” 西洲好笑:“对不起我什么?对不起我白给你剥香蕉了?” “……” “傻丫头。”自己女儿什么性子他还不清楚么,“吃了它,爸爸就原谅你。” 林清韵在一边直摇头,西洲眼神追过去,扬扬眉:吃么,也给你剥一个? 西贝接过香蕉,看看左边,再看看右边,早就习惯了爸妈之间平日里的眼神交流。 她轻咬一口,慢慢咀嚼咽下。 “大伯他……” “嗯?”夫妻俩交流中断,一左一右看她。 “大伯他真的不考虑用他么?”西贝目光转向林清韵,“他其实……是有这份实力的对么?” “昂,对,是有。”不置可否地回答完她的问题,林清韵丢了记眼神给丈夫,“看,缺心眼儿吧?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西洲叹气:“赖我,都赖我。” 听语气,明显私下曾谈论过类似话题。 西贝坐在中间…… 血往头上涌,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她不是要帮他说话啊,真不是。她现在就一纯路人,好奇那家伙的业务水平罢了。 半个钟头后。 客房门自内敞开,夫妇二人前后脚走出,反手关门。林清韵返回影城,西洲到楼上,赶在秦赫离开前再与他叙上一叙。 他们去往的电梯方向,走廊尽头转角,背靠着的人影动了动,口罩摘了收进兜里,帽檐往下压了压。 “走了?” “应该进电梯了吧。”宋宝恩目送那双背影消失在视野范围,装模作样接电话的动作一收,上前两步,没好气地说,“我说祖宗,您老究竟想干什么?不是说凉了么,凉了咱就打道回府呗,回去还一堆事儿要忙呢。再说过两天你又要进组——哎哎,你上哪儿去?” 她转身欲跟上,被北珝伸手挡回去。 “给我五分钟的私人空间,五分钟后我跟你走。” 语气不容拒绝,再看他眼底深海般捉摸不透的情绪,宋宝恩被唬得一愣。 . 听到敲门声,西贝以为爸妈又回来了,趿上拖鞋匆匆忙忙跑出去。 “丢东西了么?”门一开,她愣住。 北珝只身立在门外,戴着顶黑色鸭舌帽,眉目深邃,鼻梁高挺,薄唇轻轻抿着,轮廓如同刀刻,俊逸又鲜明,沉默不语的样子给人一种清心寡欲的错觉。 她好像从来没有在日光充沛的白天面对面地直视过他。 这是第一次。 “你……你来干什么?”她低声问。 问完目光立刻躲开了,往旁边看。 北珝勾唇,声音又低又磁性:“不是等我道歉么。” ……啊?右手扶着门,指甲微微用力。再次和他眼睛对上,眼里都是错愕。 北珝比她高很多,哪怕只是微微垂着眼都像是在居高临下。 抬手,肘弯放门框上一撑,他缓缓弯下脖颈,尽可能低得靠近她的眼睛,视线凝着,懒懒的,又不失诚恳:“小朋友,对不住,这段时间给你带来了不愉快的心情,请你原谅。” “……”西贝完全傻住了。 定格两秒,他直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准备离开。 西贝:“你等等——” 北珝抄着兜回头,目光重新落在她身上。 “我不是小朋友……”西贝深吸气,索性就把话说明白,“我十八了,成年了。” 可能这回真是受了大刺激,她比任何时候都在意年龄。 她成年了,她可以为自己的错误买单。 北珝表情怔忡,黑眸异常沉静。 西贝以为他不信,鼓了鼓唇,一张减龄的幼幼脸有点烧:“……信不信随你。” 低头退回去想关门,阖上一点弧度,又顿住,嘴唇嗫嚅。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是——” 盯着脚下的地毯,心里突然间空落落的。 但是……永远都不会再对你有任何期待了。这句话她在心里过了一遍,没说出口。 “……算了。”她泄气,礼貌向前颔首,整扇门彻底推上。 门扉阖动,送来一阵清风。 头发捂久了有点闷,北珝杵在原地,指腹转了转帽檐。 被喊住的是他,被扔在门前的也是他。期望他什么还没说,这会儿又给他扔了根胡萝卜。算了?什么算了? 轻咬了咬下唇,他点着头被气笑。行,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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