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珏向上司请了假,飞奔回到家,拿起兰兰的画像,打马去了城西的文峰寺。 清玄还没回来,一个老和尚正在殿内打坐。 唐珏上过香后,老和尚导引他拜菩萨。唐珏给了份厚厚的香油钱后,看老和尚一脸抑不信的欣喜,对老和尚道:“师父移步,在下有事请教。” 老和尚看刚才唐珏投进功德箱的银票,足足有一百两银子。小小的文峰寺还从未见过如此大方的香客,再看唐珏温文尔雅,彬彬有礼,不由对唐珏满脸友好。 “在下有一妹妹,前年失踪了。父母万分着急,在下周游全国,前些日子来到京城寻找。昨晚得神灵启示,说运在城西,所以来此。不知老师父见没见过这样一个女子?”说着,唐珏展开为兰兰所作的画像。 老师父眯眼看了一阵,便把兰兰前些日子帮逝去的主持师父看病的事说了出来。 唐珏按捺住跳跃不已的内心,继续问道:“不知老师父可知此女子住在何处?” 老师父摇摇头:“不过清玄知道。他曾上门请这位女施主来寺里。只可惜他现在不在……他触怒了贵人,不知还回不回得来……” 老师父叹着气走了。 唐珏心里已有八分确定被唐循所救,与清玄有纠葛的女子是兰兰了。只是不喜欢少年王府世子,却喜欢上了一个小和尚?他的兰兰总是与众不同…… 唐珏沿着寺院转了一圈,熟悉的寺院氛围让他澎湃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夕阳西下时,寺门口走进一个人来。皱皱巴巴的僧衣,安静疲惫的脚步。 清玄看到一个年轻的公子注视着他,上前施礼道:“施主……” 唐珏忽然明白唐循为什么会气恼了。面前的小和尚,腼腆羞涩,活脱脱是少年时的自己。兰兰失去了记忆,却没忘记心中最深爱的那个人。唐珏不知想笑还是想哭,他一年来寻寻觅觅的爱人,只记得最深处的那个影子。 清玄被关了两天,虽然没受什么打,但惊吓不轻。他本来并不清楚心里的那种感觉从何而起,经唐循大闹,终于明白是犯了色戒。他心里后悔至极,一方面觉得亵渎了佛祖,辜负了死去师父的嘱托,一方面又担心兰兰。他想起听到的故事,以为自己会被处死。今天被放出来时,还如做梦。 “小师父,请问你见过这个女子吗?”唐珏展开兰兰的画像。 清玄吓了一跳,以为自己心中的隐秘被人发现,脸胀得通红,连连摆手:“不认识,不认识……” “小师父不必惊吓。在下是她的兄长。刚才老师父告诉我她为死去的主持看过病。她离家一年多,家人担心,我只是想问问她现在住在何处。” “你是她的兄长?”清玄问道。 唐珏点头。 清玄看来人虽然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却沉静有力,眉眼与兰兰有神似之处,便相信了。他抓住唐珏的手:“施主快去救她,她被小王爷抓了去!” 唐珏当然知道唐循抓了兰兰。他虽然心情似箭,想立刻飞奔到兰兰跟前,却神使鬼差地道:“还请小师父把详情告诉在下。” 清玄把那晚发生的事简单说了。唐珏要的当然不是这些,他问道:“小师父既然是去看病,小王爷为什么看到你们会生气?” “小僧也不知道。”清玄的脸又红了起来,“施主如果没有别的事,小僧先走了。” 唐珏看他的模样,可怜可叹,便飞奔出寺。在快到城门口时,冷九传信告诉他,在湘西王府的确实是兰兰,因为有皇帝的训斥,唐循刚刚把兰兰送到陈通处。 唐珏赶到陈家的巷子口,却停下了脚步。别人是近乡情更怯,他却不知怎么去见兰兰。这一年半的时间里,他朝思夜想,辗转反侧,夜不成寐,从最初迫切的找寻到最后只希望她活着。现在得偿所愿,兰兰却失了记忆。 见了面,该怎么说?她在陈通家呆了一年多,学了些医术,能给文峰寺的和尚诊治,看来学有所成,陈通待她不错。陈通明面上是个狂介傲世的医者,实际却是湘西王的谋臣,当然不能让他见到自己。 还有,当初腊八节那日兰兰被掳,他到现在还没找到元凶。之所以答应与卢静淑的婚事,一方面固然是安阳侯的压力和自己秘不能宣的身份,但重要的一点是兰兰失踪前见到的两个人都与卢静淑有关。他多活了一世,多活了几十年,从不相信巧合。 再过三个月,他与卢静淑的婚期就要到了。他该怎么对兰兰说?自从还俗,他把兰兰宝贝得像个眼珠子,舍不得她受一丝委屈,只想让她永远开心幸福。如果她没失却记忆,他会好好告诉她是怎么回事,可现在该怎么说? 直到月上树梢,唐珏还在外面徘徊。 一夜无眠。第二日一早,唐珏起来,找了身半旧的衣服,把自己脸上涂得黄黄的,来到陈通家巷子口。 青儿正在门口抱着弟弟,看一个人捂着肚子坐在地上,忙上前道:“公子,你是不是不舒服?” 唐珏点头:“姑娘,请问这附近有大夫吗?” “有,有!”青儿忙引着唐珏来到陈通家门口。 敲门过后,唐珏捂住肚子的手不自觉地颤栗起来。他的兰兰,他朝思暮想的人,会变成什么样了呢? 一会儿,兰兰随着青儿跑了出来。一早,唐珏便令人找机会让家里只剩兰兰一人,因此,兰兰听青儿一说,忙跑了出来。 “公子快请进。”兰兰侧身引着唐珏进了大门口旁边的诊室。 唐珏跟在后面,望着前面的倩影,只想抱在怀中,告诉她一切。 “公子很难受吧?”兰兰看唐珏簇着眉,满脸腊黄,疼痛不已的样子,关切地问道,“哪里疼?” “肚子,具体哪里,我也不知道……”唐珏贪婪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年半不见,她长高了些,轻薄的夏衫缚在她身上,勾出少女美好的线条。多少次他搂在怀中,一寸寸抚摸。唐珏止住下面的想法,看到兰兰满头的乌发和未婚少女一样披在后面,如儿时一样,而不是那些日子里挽起的妇人样子,唐珏心里一痛。 “公子,快躺下!”兰兰看唐珏弯腰痛不可耐的样子,忙把他搀到一边的榻上。 “是这里痛,还是这里?”兰兰跪到唐珏面前,手拿玉箸指着唐珏肚子上的某个部位。 “都痛!唉呀!”唐珏轻声道。 “这可怎么办?”兰兰焦急道,随手拿起一边的银针,对唐珏道,“公子,失礼了!”说着,把唐珏的衣衫掀开,兰兰持针朝肚子上的左右天枢穴各扎了一针。 唐珏再也没有声音了。这样的兰兰他有些陌生,与他想象的偎在怀里娇声唤他“珏哥哥”的那个人好像变了个样。这一年里她经受了什么?在未被唐循所救前,从腊月初八到来年的元宵节,一个多月过的什么日子? 她不再是他护翼下的小娇娘了。想起来京的路上,在尼姑庵外的大石边的那个夜晚,她偎在怀里,死死搂住自己,娇声道:“珏哥哥,我怕……” “公子,还疼吗?”兰兰看唐珏神情放松下来,松口气道,“公子先在这里躺会儿,家里没药,我去外面抓了药,公子服过再走。” 唐珏求之不得。一等兰兰出门,唐珏拔掉肚子上的针,走进院里四处查看了一番,最后站在兰兰的房前。在兰兰回来之前,又躺到榻上。 “针怎么拔了?好些了吗?”兰兰吃惊道。 “好多了。不瞒姑娘,在下脾胃弱,肚子经常不舒服,以前在家里,娘子帮我揉揉就好。”唐珏不敢再说下去,他怕兰兰认为他轻浮,讨厌他。 没想兰兰笑道:“那公子的娘子肯定又聪明又贤惠。如果肚痛,可以把右手掌心叠放在左手背上,将右手掌心紧贴在关元穴,适当用力按揉。另外掐合谷穴,可理气通腑,解痉止痛;同时按揉足三里穴,直到有酸胀感为佳,可补脾健胃,调和气血。” “这三个穴位在哪儿?”唐珏求知勃勃,“麻烦姑娘告知,再肚痛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你娘子没帮你揉按吗?” 唐珏垂下眼,低声道:“我娘子不知去哪儿了……” 兰兰正在一边的小火炉上煎着药,闻言手一顿,药汤煎到了手上,唐珏一步窜到跟前,用衣袖拭去兰兰手上的药汁,又抓起兰兰的手浸在冷水中。 “你……是谁?”兰兰抽回手,慢慢站起身。 唐珏解开衣襟,把挂在身上的玉玦拿出来,递到兰兰手中:“兰兰,我不知道这一年多你经受了什么。但我一直在找你,前两天才听说了消息。这是咱们成婚时的玉佩,是一对。是我娘死时留给我的。我的上面是刻的是龙,你上面刻的是凤。我偷偷在你的玉佩里侧刻了几个字:兰之猗猗,扬扬其香。是你的名字。说别的你可能不相信,但你拿出玉佩对比下就知道了。” 兰兰看了眼手中的玉佩,觉得有些眼熟,再看面前的男子,正满眼期待地望着自己,她心里不知为何一痛,道:“我没有你所说的玉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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