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下来事情就发展成: 皇甫憬前脚刚踏进大厅,皇甫义晖就拄着那蛇纹木制成的龙头拐杖走上来就是一通骂。说什么就只是查个芝麻大点的案子就天天醉酒归家,没出息!还说皇甫一族世代出的个个是人才,偏到他这里就是一小小的皇城少尉,不成器!又说遇到这么点事就整天愁眉不展,萎靡不振,不长进!劈头盖脸骂的皇甫憬的头是越来越低...... 皇甫义晖虽年过六旬,说话却中气十足。那五官轮廓分明,鬓角的两缕银丝衬的整个人更加的气宇轩昂,老爷子年轻时定是个标准的美男子。 此刻,他依旧目光如炬的盯着皇甫憬,这越看就越来气,瞧那小子自一进门就杵在那里任他骂,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便恨铁不成钢地直接抡起那龙头拐杖对着皇甫憬的小腿就是一下!打的皇甫憬边躲边抽气,这时不躲,是要打残的。 他这一躲好了,老爷子是怒火中烧,接着又是抡起拐杖几下子!老爷子曾经虽是文官,但可是武将出身,每一次都能打到实处,痛的惊心。 皇甫珊本在旁边一边欣赏,一边两眼崇拜的看她家老爷子那训人时的威风凛凛,霸气十足的模样,这时看见皇甫憬挨打了,便开始拼命的朝他使眼色。 快,快喊啊,十三哥! 皇甫憬收到信号,立即鬼哭狼嚎地喊了出来,那一声声喊的,一次比一次大声,一次比一次凄惨! 结果当然不负所望。除了出门在外的烨文几人,烨文的大夫人风细细,四夫人谢晚池,以及一家子大大小小全被喊了出来,一伙人全部上去拉,既怕伤着老爷子,又要护着皇甫憬,还要避免身边的人,一时场面乱成一团...... 那边,皇甫珊一见谢晚池好像也挨了老爷子的打,顿时急了,火急火燎地便吼了一句: “爷爷你可恶!爷爷你骗人!爷爷你残害下一代!” 好了,这一喊,喊的全厅的人都停下了动作望着她。 谢晚池赶紧跑过去,皇甫珊的那一句吼的她是心惊肉跳,连忙拉着皇甫珊,急道: “小祖宗,你说什么呢?!快跟爷爷道歉,快说你错了,不是故意那么喊的,快说!” 天哪,这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老爷子莫不要对她也用拐杖啊,谢晚池十分担忧的想着,为避免老爷子对她动手,赶忙把她护在身后。 风细细也立刻对着皇甫义晖说: “是啊,爹,珊儿不是故意的,您就不要与她一般计较了......” 老爷子本被皇甫珊吼的那句吼的愣住了。这下听了风细细的话,当下就重重地哼一声,还不是故意的,他这个小孙女可是个人精。 “什么?可恶?骗人?还什么残害下一代?!呵!好大的罪啊!我骗谁,残害谁了?你倒是说说!” “就是就是,爷爷你莫要抵赖!” 皇甫珊也是少有的顶了句嘴,吓的谢晚池赶紧捂住了她的嘴。风细细也是一惊,这烨文与烨明没有一个在家,现在看来她无疑就是主事的,当下只得先叫皇甫珊回房,然后再劝老爷子消消气。她拼命的对谢晚池使眼色,谢晚池明白她的意思,奈何,皇甫珊这同她爹一样的倔牛脾气上来了,怎么都拉不走。 “晚池你松开!”老爷子命令了一句。 “爹......爹,珊儿还是个孩子,您饶了她吧......”谢晚池虽害怕,但手一下都没离开过皇甫珊。 老爷子又重重地哼了一声:“什么饶不饶的?我还没怎样呢!” 他渐渐走向皇甫珊:“说,珊儿,爷爷怎么可恶,怎么骗人,怎么残什么下一代了?不说个所以然,我连你一起......”边说,边举起拐棍吓她。 皇甫珊平复了一下呼吸,勇敢直视着皇甫义晖的眼睛,道: “我若说的在理,你就得保证,不在打十三哥!” 皇甫义晖的白胡子一颤一颤的: “先说!” 接着,转身走到大厅主位的太师椅坐下,双手交叠拄着拐杖,一双漆黑的双眸直盯着皇甫珊。 众人都担忧的望着皇甫珊,皇甫珊对他们报以微笑,示意不用担心。之后,便牵着圆圆走到皇甫义晖面前,一本正经,不卑不亢地说道: “爷爷,首先我要问您一个问题。” “你问!”他倒要看看这小丫头如何扭转局面。 “爷爷,您是不是说过皇甫家的男儿顶天立地,豪气干云? “当然,我皇甫家的男儿绝不是没出息,不成器的人!”边说边瞪了眼皇甫憬,皇甫憬立马低头。 “那么,爷爷您是不是也说过皇甫家族的好儿郎是绝不会欺负弱小,欺负女人的那种可恶之人?” “我是说过,可你问的跟你说我的那三样有何干系?” “当然有干系!十三哥对于爷爷您这种顶天立地的男子来说是不是弱小?四娘是柔柔弱弱的女人,我刚才亲眼看见你的拐杖打了四娘一下,这对顶天立地的爷爷您来说,是不是算欺负女人!爷爷您这两样都犯了,您说您是不是可恶?!” 一席话有褒有贬,直说的所有人都愣了。皇甫义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也愣在那里。 皇甫珊一鼓作气,继续道: “爷爷您曾经那样教导我和圆儿,说做人要诚实,知大礼,要爱护家人。大丈夫言而有信,君子一诺值千金。况且爷爷您这样的人物,起码值万金!可今天爷爷却将之前教导珊儿和圆儿的话忘的一干二净。明明说过不会欺负弱小女流之辈,可还是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用拐杖打了十三哥,还连累四娘大娘等人担心受怕,害得一家老小全跟在后面不知所措,这样对于大丈夫一样的爷爷来说,是不是算不爱护家人,是不是言而无信,是不是骗人?!” 整个大厅一片寂静...... 皇甫珊心里乐了一下,就快成功了。接着指着身旁三岁的圆圆说: “爷爷一向爱护皇甫家的后代,希望健康茁壮的成长,内心能够充满阳光与正气。可如今爷爷就当着我和圆儿的面,那样大动干戈的抡起拐杖要打十三哥,就不怕给圆儿幼小的心灵蒙上童年不好的阴影吗?这样圆儿的心里还怎么充满阳光,充满正气?这对于一向慈爱慈祥的爷爷来说,难道不算残害下一代?爷爷你说我说的对吗?” 皇甫珊这时才颇为骄傲的抬着头,一副天底下我最有理的模样。 皇甫义晖直接怔怔地说不出话,半晌后,摸着白胡子哈哈大笑,浑厚的笑声顿时充满了整个大厅。 皇甫珊顺势立马上前伏在老爷子的膝头,仰头作痴迷状,夸道: “爷爷,您不要生气了,生气老得快,老了就不英俊了。 ” 皇甫义晖垂眼看去:“怎么,爷爷现在不英俊吗?” “英俊!谁说不英俊?比烨文叔叔还要英俊!”皇甫珊这话纯粹是哄老爷子的,皇甫家上下谁不知道皇甫珊曾说过,她烨文叔叔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不过,老爷子听着也还是很开心。 说到这,皇甫珊对圆圆眨了一下眼睛,圆圆跟小人精似的立马心领神会,迈着小短腿就噔噔噔地跑来,伏在皇甫义晖的另一边,那乌溜溜的小眼睛就像水晶葡萄,正眨巴眨巴的望着皇甫义晖,笑的那叫一个可爱: “对,对,小姑姑说的对,太姥爷最英俊了,是天底下最英俊的!” 果然,皇甫义晖又是一阵大笑。谢晚池,风细细两人见到这情景,也是相视一笑终于松了口气。 听着这爽朗笑声,皇甫憬知道他是躲过去了,不由感叹他这个珊妹可真是聪明。 不过,那刚才挨的那几下可真是痛啊。他在那龇牙咧嘴的抬着胳膊。皇甫义晖一见又是一脸嫌弃,立马挥手赶着: “走走走,回屋去!看见你就烦。” 皇甫憬回了个礼,由谢晚池搀扶着转身,刚走台阶处,又听得老爷子训了一句: “身板挺直了走!皇甫家的人哪那么容易倒下!” 皇甫憬停住脚步,怔了一下,而后回道: “我知道了,爷爷。” 接着便由谢晚池带着回屋了。 皇甫义晖后面又挥挥手: “散了散了,都回屋去。” 风细细福了礼,带着人都散了。顿时大厅里便只留皇甫珊和圆圆两人。 皇甫义晖慈爱地摸了摸两个小辈的头,叹了口气: “爷爷今天吓着你们了,爷爷跟你们道歉,但爷爷也是望着十三好的,不过......” 他看向皇甫珊,笑得一脸的欣慰: “我的小珊儿不愧是我皇甫家的孙儿,真是聪明伶俐......” 皇甫珊歪着头笑得两眼弯弯: “那也是爷爷教导的好。” “哈哈哈哈......”皇甫义晖笑的高兴。 “爷爷,你就要这样一直笑,这样所有人都会喜欢您的......” 明亮的银烛下,皇甫珊不经意说了这样一句话,本是极其普通的话,却陡然让皇甫义晖一下子恍了神...... ...... 记忆里...... 也有一个孩子这样说过...... 那个孩子说,爷爷......你要一直笑......这样我就会很喜欢你的...... 那个孩子也曾这样天真无邪的伏在他的膝头笑着说过这句话...... ...... ............ “爷爷?爷爷?” 皇甫珊在皇甫义晖跟前挥了好几下手才将老爷子的思绪拉了回来。 “爷爷,你在发呆啊?” 皇甫义晖缓缓低头看向此刻他面前的两个小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片刻,才道: “珊儿,带圆圆回房去吧。” 皇甫珊应是习惯了她爷爷的偶尔出神,当下便起身,拉着圆圆对着皇甫义晖说句: “爷爷,那您也休息吧。” 皇甫义晖微笑点头,之后望着两个小辈渐行渐远,望着他们的背影直至消失在夜幕里。 夜不知深几何,周围是万籁俱寂。皇甫义晖拄着拐杖慢慢起身,走至厅前,抬头望向那一轮皎白。 也许越是夜深人静,思念就会漫延成海。皇甫义晖的脑海里依稀清楚的记得,那同珊儿说同一句话的孩子的模样...... 那个孩子很爱笑,那个孩子总爱穿着一身银朱色的锦服...... 那个孩子在七岁的那年冬天,双手抱着小小手炉,坐在他腿边说,爷爷,你要一直笑...... 小小的那个孩子,眼睛在看着他笑,那笑容暖的直入他的心头...... 那,是他最小的孙子。 是烨文最爱的小十四。 是整个皇甫家最耀眼明亮的孩子,是所有人的小太阳...... 可就在七年前,那颗小太阳却突然消失了,再也找不到...... 说是从崖州的万丈悬崖跌落,尸骨无存...... 偌大的皇甫家大厅,皇甫义晖独自站在那里,落寞的身影像是忽然衰老了好几岁。 大厅烛火明亮,厅外漆黑如墨。 皇甫义晖深深地发现,直到如今,直到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不能忘了那个孩子,如同烨文一样,每每一想起,总是会控制不住低声念出那孩子的名字。 “景祯......”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