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丢不需要你

中介约了买家见面的时间，是晚上8点。买主是一个年轻人，岁数不大。也许是因为年轻得志，看上去难免有些得意洋洋。　　聊了半个小时，说实话不是很愉快。赵澄的意思，对方出价已经不错了，我们时间有限，能卖就卖吧，反正也不差这一点。　　而林倩却始终舍不得。　　那个房子里有太多太多的记忆，她和父母的，和展秦的。　　她们走了之后以前的那个钟点工阿姨一直在为他们看家，隔三差五的会过来打扫一下屋子。林倩的母亲一直说，让阿姨直接住过去都没关系，阿姨却始终推辞。　　房子太大，一个人住，不习惯呢！　　这两年阿姨年纪也大了，想回乡养老，便向林倩的父母请辞。　　“如果，决定了在美国不回去的话，房子卖了吧。”这句话，还是林倩先说出来的。　　“倩倩，你想好了？”林倩的母亲迟疑道。　　“当然！”林倩几乎毫不犹豫：“卖了吧，没什么可惜的。”　　而今真到了签合同的时候，她却犹豫再三。　　“口是心非，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林倩同学！”林倩觉得似乎许多年前，有人这么说过自己。　　“林小姐？林小姐？”中介用笔敲了敲她面前的桌子，笑道：“你看怎么样，可以的话，我们先草拟一个协议？”　　林倩抬起头，愣了一下：“啊...........不好意思，让我再想想！”　　“别想了！已经很合适了！林小姐你的房子面积大，单价又高..............”中介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扰的林倩心烦意乱。　　“不好意思我再想想，我先回去了，今天谢谢这位先生。”林倩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要走。　　中介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赵澄，赵澄无奈，起身拉住林倩，低声道：“林倩，这位先生已经很迁就我们的付款方式和时间了，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我想再看看。”林倩看着赵澄，说的无比诚恳。　　不逼她，不给他任何压力，这是赵澄对林倩唯一的承诺。　　　　*******************　　一般而言，柯梦南的电话，展秦是不接的。但是眼下他在洗澡电话孜孜不倦的响了有将近2分钟时间，展秦觉得很烦。拿在手上凭着直觉划开，还没说话，就听见电话那头小护士急促的声音：“柯医生，你赶紧过来一趟吧。那个VIP病房的小女孩发高烧了，我们......我们不知道怎么办啊！”　　展秦一吓：“你说的是，丢丢？”　　“对啊对啊！”对方连忙应声答道：“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刚晚上查房我们一看，吓死了啊，烫的要命，喊她也是迷迷糊糊的没什么反应，怎么办啊.....主任医生不在，值班的周医生不知道情况啊...........”　　“等着，马上来！”展秦说罢揣着手机直接踢开了浴室门。　　柯梦南觉得自己赤身裸体的受到了一次惊吓　　“你！！！！！”他话未完。　　展秦直接把手机朝他的方向扔了过去，柯梦南饶是眼明手快，也差一点没有接住。　　“哎.............掉马桶里怎么办？”　　“丢丢发烧了！”他说了5个字，然后转身就走。　　柯梦南一愣，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上的已接来电。然后连忙七手八脚的穿上衣服，终于在展秦出门前赶上了他的速度。　　头发还是湿的，顾不得了，没穿袜子，也顾不得了。　　跳上车子，狂按喇叭的一路乱闯，10分钟就到了病房。　　丢丢身上很烫，脸蛋红红的。展秦拍了拍她的脸，跟她说话，丢丢都迷迷糊糊的，没什么反应。　　“验过血了吗？是怎么回事？”柯梦南抓着小护士厉声问道。　　“验过了，没什么特殊的，主任不在，我们不敢乱用药。这孩子是先心吧，我们怕......”小护士说的颤颤巍巍。　　“血单给我！”柯梦南说着，走到床前，帮丢丢把额头上冰袋换了一下，又解开被子和衣服给她散热。　　“这里！”小护士拿着血单飞奔过来。　　柯梦南扫了一眼，没什么特殊情况，既非病毒感染，又不像是被传染的。心里正纳闷到底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就听身边小护士迟疑着说道：“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　　“她.............发高烧好像会.......痉挛！”　　小护士像是鼓足勇气才把这话说出来。　　“你说什么！！！”柯梦南差点跳了起来！　　展秦也是一愣。　　“现在怎么办？”他问柯梦南。　　“你让我想想......丢丢怯啊，血单也没问题，我不敢用猛药.....”　　柯梦南一边语速飞快的说着，一边脑子里飞快的搜索解决方案。　　“要不，我试试？”展秦的声音听上去，冷静而权威。　　瞬间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你...............”柯梦南结巴了：“你是想................”　　展秦点点头：“这是速度最快的，快速降温而不用考虑其他太多的办法了。”　　柯梦南仔细地想了几秒钟，拍了拍展秦的肩膀：“那你准备下，我帮你去拿针。”　　针灸降温其实算是一种很古老的方式，展秦学过，但是现代医院里，用的很少。一来眼下许多人对中医的态度很暧昧，拥趸的，觉得中医万能，而讨厌的，觉得中医都是骗子。　　二来这种方式会涉及到一个很古老的手艺，叫放血。　　现代的儿科医院里，极少有人敢做这样的针灸。一来疗效因人而异，二来过程看上去的确略可怕且需要患儿的配合。丢丢眼下绝对是烧迷糊了所以才一动不动。大凡清醒一点的孩子，很少有可以积极配合一动不动的。　　“你，小心点。”柯梦南把针灸盒放在展秦手上，拍了拍肩膀嘱咐道：“我在你旁边打下手，你说开始，我就开始。”　　展秦沉吟了片刻，俯下身子，凑着丢丢的脸蛋轻轻的拍了一下，笑道：“丢丢不怕，爸爸给你打针，爸爸打针不疼，一会儿就好了。你别动，好嘛？”他说完，在丢丢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丢丢乖，病好了爸爸什么都答应你！”　　接下来的过程，让柯梦南觉得展秦真不愧是一个专业的针灸师。虽然看不见，但是所有的步骤都一步一步井然有序。　　一丝不错，一丝不乱。　　风池、大椎、曲池、合谷........一个穴位一个穴位的确定，再针刺。　　他闭着眼睛，冷静的不像话。　　也不知道手指上需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保持手腕悬空那一刻的稳定。扎到一半的时候，柯梦南只看见展秦几乎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一个人需要多大的专注度才会让自己在这十分钟都不到的时间里累的满头大汗？柯梦南不知道。　　“准备纱布，不用太多，我一会儿刺完，你帮她简单处理下伤口。”展秦说着，扶着床边，准确的找到了丢丢的小耳朵。　　“准备好了吗？”他问。　　柯梦南未来得及说话，只听见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林倩很着急的喊着丢丢的名字，冲了进来。　　展秦站在床边，像是一愣。随即仍旧像是没有任何情绪一样的问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柯梦南话说完，只见展秦用手摸了两下，感受到她耳朵后面的脉络，随即果断而又迅速的施针，两三下而已，红的近乎发黑的血液便留了下来。　　“你干什么？”林倩突然大声喊道。　　展秦不语，更没有回答，只是径直扶着床沿走到另外一边。刚到床脚的时候，只觉得有人用力拉了自己一把，手很冷，满手几乎都是冷汗：“你干什么？”　　“丢丢发烧，因为有先心所以柯梦南不敢用药。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帮她退烧。”他冷冷地说。　　“怎么会发烧的？”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颤，不知道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　　“我不清楚。”展秦言简意赅。　　对面的人用力的出了一口气，却没有退后的意思：“我女儿为什么会发烧？”她放大了声音，厉声问道。　　“林小姐，你不要激动。应该没什么大事。具体情况我们也不太清楚，听护工阿姨说，有可能你中午拿走了她的玩具，她不是很开心，闹了一会儿，护工阿姨以为她睡着了，就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看见窗户都开着，丢丢一个人趴在窗口不知道干嘛。风大....可能着凉了。”　　这个话，展秦也是第一次听见。　　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你刚才怎么不早说？”柯梦南小声的训斥那个护士。　　“不用说了！”林倩吸了一口气：“你出去！”　　她瞪着展秦，大声的喊。　　“林倩..............”展秦迟疑着，喊她的名字。　　“不要叫我！”也许是因为激动，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但是可以感觉到，她在用力的克制自己，所以声音并不大。　　她忍的很辛苦。　　“你出去！赵澄找了他的朋友，是专家，马上就到。你可以走了！”　　“林小姐，专家也没用啊，丢丢有先心，血单是好的，药用上去可能有反作用这不是很好的办法啊......”柯梦南急了，连忙解释：“展秦很专业的，而且我们马上就快好了，5分钟后取针，最快10分钟................”　　“我让你们出去！”林倩的声音带着哭腔放大：“这里不需要你们！丢丢不需要你们！”　　抽泣的声音隐隐的从身前传来，展秦闭上眼睛，却也无法压住心里翻涌而出的情绪。　　绝望而又不甘心。　　“林小姐.............”柯梦南还想再说什么。展秦打断了他的话，他抬起头，带着最后的哪点骄傲：“没事了。看一下时间，到点了把针拔了，我们走。”　　“展秦！！！”柯梦南无奈的喊他的名字。　　“看时间！”他面无表情的大声重复道。　　“还有一分钟。”柯梦南万般无奈，却又说不出来。　　“拔了吧。应该已经够了。”　　柯梦南替丢丢拔掉了身上的银针。用手试探了一下额头上的温度，欣喜道：“好像低了不少！”　　展秦没动，似乎也没有笑。　　迟疑间赵澄带着他的医生朋友跑了进来，看见展秦愣了一下，却也没有多言。他拉过林倩的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柔声道：“吴医生很厉害的，放心吧。”　　展秦低着头没有说话，柯梦南看在眼里，心里相当不是个滋味。　　“哎，体温不高嘛！”吴医生摸了摸丢丢的额头，惊叹道：“赶紧再量一□□温。”　　他说着，探出脑袋冲外面喊：“我不是你们医院的，一会儿你们医院留个人下来，我只能帮忙看，但是开药和病例，还需要你们配合。”　　“柯医生...............”小护士颤巍巍的喊柯梦南的名字。　　搞得柯梦南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你等我一下吧，我去配合一下这位吴医生。”柯梦南扶着展秦的肩膀，把他带到了沙发上坐好：“要不是你女儿，我TM理他我是孙子！”　　“谢谢。”展秦低着头，轻轻的说道。　　“说什么呢！”柯梦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脸色很差，刚刚到底用了多大力气啊，怎么感觉像跑完了八百米似得精疲力尽？”　　展秦笑笑。　　刚才为了保持扎针的力度和准确度，他不停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几乎是屏息完成的全部。因为手上的力气必须刚刚好，所以必须要把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手上，专注加上紧张，一旦停下来，他到现在几乎手都是麻木的。　　没关系，他受得住。　　展秦坐在沙发上，怔怔的想。　　.............................　　只有38度了！　　哎呀，好很多了.......　　刚才吓死我了　　血单呢？　　血单还可以。小便呢？验过了吗？　　孩子病例给我看下　　........................　　应该.....没事了吧。　　“应该没事了吧。”柯梦南拍了拍身上的褂子，冲那个吴医生挑了挑眉毛，似乎在等他回复。　　“差不多了，留个人观察就好，其他人可以回去休息一下。”吴医生一边说又摸了摸丢丢的额头：“烧退了，因为药的关系还睡着，没事的，明天一早醒来再验血看一下。应该问题不大。”　　“谢谢，太谢谢你了！”赵澄连声道谢：“改天请你吃饭。”　　“不客气的，大家都是为了孩子。”那个医生一边说，一边不停的瞟着旁边站着的林倩，眼光里藏不住的八卦看的柯梦南都有点不耐烦。　　“好，我今天算为了丢丢免费加一次班，我留着陪她吧。你们都回去吧。医院也不允许家属陪夜。要不是今天情况特殊，你们应该都是不能进来的。”柯梦南说着，抬头看着林倩：“请。”　　他话音刚落，瞥了一眼沙发，赫然间，展秦不见了！　　柯梦南大惊！　　环顾了一圈四周之后，三两步冲到了门外，走廊里空空的，什么人都没有。　　“展秦呢？”他回过身看着林倩，眼睛瞪得很大。满脸愤怒。　　“他..............”林倩一愣神的功夫，柯梦南已经冲到了自己面前：“我问你展秦呢！”　　“我................”　　赵澄把林倩往后拉了一把，反问道：“你干什么？我们怎么知道展秦去哪里了？他那么大人了............”　　“他眼睛不好你不知道吗？”柯梦南说这话的样子很凶，可随即他又很懊恼的垂下脑袋：“刚才出来太急了，他都没有带手杖............钥匙都在我手上，他一个人..........”　　“我去找他。”　　林倩说完，不等任何人回应，直接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