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蔳的一双孩子,洛明德给取了名字,男孩子叫洛行书,女孩子叫曦儿。杨家闹完了事,随着白氏的变卖家产离去,倒也是消停了,阳春三月的来临,一切似乎都在走出阴霾。 葵娘把两个孩子照顾得很好,本来猫儿一般大小的孩子,半个月里,就白白胖胖的。微蓝也不过是更爱发呆了些,其余照旧,间歇性地被院子里的丫头用各式八卦撩拨下,也在宋嬷嬷的看顾下,练练字,画画画。 “小姐近来都有些心不在焉。”南风泡着紫笋,小心翼翼地问,“妈妈让问,小姐可是不想去京都?” 微蓝别开眼,摇摇头,“前段日子,事情太多,估摸着是累了,再休息一阵子,便可出行了。” 南风暗暗应下,继续伺候起笔墨来。 微蓝看看外面的蓝天,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心里总是堵得慌,轻轻叹口气,问道:“ 吩咐小厨房做的东西,可有做好?” 南风这才雀跃了点,眨巴眨巴眼睛说:“掌厨的妈妈说,小姐吩咐的东西怎么敢怠慢,就是……” 南风突然有迟疑,微蓝听着话,手稍微一抖,一个“好”字就写破了笔。微蓝负气地一丢笔,“简妈妈还是觉得我让她做的方法,太过匪夷所思?” 南风看微蓝猜中,面有讪意,还是捏拳道:“小姐放心,南风觉着小姐吩咐做的东西,三少夫人和四少夫人一定欢喜。” 南风就是这样,一直傻傻地守着微蓝,微蓝笑笑,“知道啦,”心情也晴朗不少,“这掌厨妈妈手艺不错,就是做人做事太固守了,不就是让她炖肉的时候在砂锅下面垫些大葱,倒非和人争辩说,只有大炒肉,小炒肉时候才用得上大葱。我又不伤天害理,她听我的不就完了。” “简妈妈多半是觉得废了那大葱,不舍而已。”南风想了想说着,微蓝闻言点头如捣蒜,“也就是在洛家,……”嘴里回味了下说道:“在咱们家,阿爹欣赏这样耿直有才华的人,换一家看看。” 南风笑着摇头,“才不是,老爷分明是知道小姐欢喜这样的人,才做此安排的。” 微蓝惊诧一下,她喜欢耿直的人?这作何解释啊? “宋妈妈说,小姐心软,总是一脑袋糊涂官司,可骨子里脊梁忒直,等闲动摇不得,但看着是柔柔弱弱的,不由得让人想照顾着。” 额,微蓝表示,宋嬷嬷眼神真好,她已经在尽力掩饰了。 “小姐读书时,就很是欣赏那些个宁折不屈的英雄,上回念到伯夷和叔齐,还有前朝牧羊的那位苏大人,小姐就很有感受的样子。” 微蓝无力地点头,是啊,伯夷叔齐,不受周粟,只不过这二人才学甚佳,为何不能学勾践卧薪尝胆,虽然说商朝已经气数尽了,可做人不是更应该好好活着? “小姐又在出神了,二少夫人的头七已过,小少爷和小小姐也不错,小姐就莫要烦扰了。”南风心疼地看看微蓝,好言宽慰着。 微蓝打打哈欠,“不过是有些乏了,昨夜梦到条小黑蛇,一直追着我要咬,我跑了一夜,只觉得现在腿软,动都懒得动。”说起杨氏,微蓝心里不好受的情绪又要上来了,所以她本能地打了哈哈,不想提这个。 哪知南风一笑,“ 那可得恭喜小姐了,小蛇可称为小龙,说不准小姐最近要交好运。” 微蓝微微抬头,颇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味道,“嗯,承你吉言,承你吉言。” 就在微蓝万分疲乏之时,南诗笑意盈盈地跑进来,忽然想到什么,规矩走了几步,眼光绕了一圈,呼出口气,甜甜一笑,“小姐,小姐,大少夫人要请小姐去吃宴呢。” “吃宴?”微蓝兴致缺缺,家长里短,从来和她没有太多关系,何况杨氏刚走,位置一空下,想想就有点难过。 “是呢,大少夫人说,小姐向来点子多。也好给两位小主子的满月酒,出出主意。”南诗斯文一笑,“小姐可不能再闷在屋子里,最近您都不出门,可不得闷坏了。” “商量这事儿,让嫂嫂们去好了,我昨个没睡好,去补个眠。你去和大嫂禀告一下,就说我身子不爽利,去不得了。”微蓝蔫头耷脑,眼皮垂了垂。 南诗倒是执意要请微蓝去,这确实让微蓝有点意外,“三,四,五少夫人都给推了……小姐这不去,大少夫人那儿?” 微蓝心中微动,可是依旧不太想去,“那母亲是要去的?” 南诗估摸着是觉着,因为葵娘的缘故,微蓝有所推脱,陈情道:“夫人现下养着两位小主子,这事儿自然不能不过问,平日大少夫人对小姐,……也是有目共睹的,不然南诗才不在这儿触小姐霉头呢。” 她这样一说,微蓝无可推脱,只能点头应了。 阳光淡淡,空气里的浮沉不多,只有几个悠闲地在光线里跳舞,微蓝昏昏欲睡,听着鲍氏同葵娘轻轻商量着,见二人没有拉她一同谈论的欲望,微蓝伸手去划弄虚无缥缈的浮沉,眼神迷离,对着一桌子美味佳肴,视而不见。 不远处的案上,供着一尊白玉弥勒像,脸圆腰圆,体态丰腴,笑得慈祥敦厚,大有普渡众生之感,微蓝看着他凝固的慈悲之态,在袅袅燃着的檀香前,渐渐睡着了。 微蓝感觉自己睡得很沉,好像从来没有这样轻松的感觉,迷迷糊糊感觉自己脚踩的地面在轻轻地颤动,有一个好听的女声嗔怪道:“你轻点,别颠到蓝儿。” 微蓝尽力眯开一线眼睛,瞅见正萡抱着她,很是放心,轻声喊了:“哥哥。” 正萡似乎低下头,朝她笑笑,“睡吧,醒了就甚事没有了。” 微蓝在正萡怀里微一调整姿势,安心睡了。 …… “蓝儿这是怎么了?” “怕是前段日子,……那事吓着她了,惊惧郁结于心,……这段日子,各院都忙,没能顾得上她。” “这个笨丫头,……”轻轻的一声叹息。 “阿萡,……我……有件事,我也埋在心里挺久了,……实在是无人商量,可左右想来,和你商量也不妥当。” “柒柒莫要担心,你若觉得和我说这些不妥当,不说也罢。切莫像这丫头一样。” “唉,为医者,仁心。却……终究……易窥人阴私,这事我埋在心里好些天了。” “是三嫂,四嫂?” 微蓝睡得迷迷糊糊,心里空茫茫的一片,就听到有两人对话从天际飘来,不太真切,隐隐约约。 “她的脉象看,……服过……,恐难生育……” “这……” “她那样的性子,……” 鼻息间是淡淡的香气,微蓝耳边有“叮叮”作响的铃铛声,让她恍得以为自己是被黑白无常索命了去。后来一想,她早就不是那个在画室里赶作业的蓝楠了,听着这叮叮当当的铃声,有如催魂,节奏一致,吵得人脑仁要开裂。 “哥哥说的不对,姑姑没醒呢。”糯糯的一声,微蓝虽还有些困,到底被这声童声弄得神志清醒了些,侧了身,淡淡地捂了耳朵。 “醒了醒了,晴晴你继续摇,快了快了,姑姑晓得捂脑袋了。” 微蓝憋足中气,猛地坐起,极为放肆地“啊”了一阵,倒吓到了面前捣蛋的两个孩子,墨书被吓得一愣,手里的毛笔啪嗒一下掉在地上,晴晴脸色格外白嫩,眼里噙着泪花,“哇”地一声就哭出来。 额,看来是惹祸了,微蓝看着宋嬷嬷抱着怀里哭得一喘一喘的晴晴,无奈地低头看自己的鞋尖,她是被宋嬷嬷罚着在屋里站一个时辰,墨书更惨,被罚在屋外站着,毕竟他也是十多岁的大孩子了,带着幼妹闯女儿家的屋子,总归不妥当。大嫂鲍氏看宋嬷嬷处理,也不多嘴,交代几句,也就走了。 这边宋嬷嬷还在柔声细语地安慰着,又压低声音训斥到:“小姐在屋里睡着,还敢这般玩忽职守!都跑去哪里玩了?你们三个,全给我领罚去。” 南风隐忍地咬唇,南诗一脸状况之外,伊人却低头答道:“谢妈妈。” 微蓝心中叹道,连坐啊,连坐。 宋嬷嬷哄了好一会子,晴晴才深吸一口气,止住了哭泣,眼睛因为泪水,被染得红红的,和小兔子一样,微蓝还没来得及怜惜,她就从宋嬷嬷怀里蹦出来,大笑着指着墨书道:“哥哥是笨蛋,和三叔一样,被罚站在屋外。” “咦?”微蓝微微抬头,想竖起耳朵听着,可明明宋嬷嬷看都没看她一眼,却用手敲了敲案几,“老实站着。” 微蓝被抓包,把头更低了点,叹叹气。 “那三公子站着,小小姐不去劝劝罚他的人?”宋嬷嬷像是洞穿微蓝心思般,柔声问到。 微蓝余光瞧见晴晴拧了拧自己的小眉毛,毛茸茸的两小丛纠结地打到了一起,“晴晴去了,可是院子里有个姐姐说了,晴晴不去捣乱,很快三舅母就能生个小弟弟陪晴晴玩了。” 童言无忌,此语一出,屋子里的丫头们都皮面泛红,活像上了蒸笼一般,微蓝表示这些都是小case,不过按照未出阁的闺阁少女的样子,憋着气,把自己的脸涨红了几分。 晴晴想了半晌,过来牵了微蓝团握在一起的手,几分认真地又添了句:“姑姑甚时有小宝宝?” 这下倒把微蓝弄了个哭笑不得,换作蓝楠,她完全可以说:“随缘。”或者“男人这种东西,我不在乎。”结果到这儿,她无话可说,只能低头笑笑。 宋嬷嬷笑了笑,招招手喊了声:“晴晴小姐,”晴晴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偎在宋嬷嬷怀里,撒娇一样地在她怀里拱来拱去,“妈妈身上的皂角粉,真好闻。” 宋嬷嬷眼神柔和,摸摸晴晴软软的头发,指着窗外一棵小树,“小小姐瞧那小树,等小小姐同它一般高,蓝儿小姐就有宝宝了。” 晴晴比划着自己的身高,小大人一样地无奈叹气,“那还有好久啊,哥哥说,姑姑再嫁不出去,晴晴以后就没有买糖葫芦的月钱了。” 屋里一笑,微蓝一个冰冷的眼刀扫到外间站着直向她作揖的某位,他龇牙咧嘴地赔笑,嘴里囔囔地说道:“晴晴不怕,你没了月钱,哥哥给你。” 唉,微蓝也淡淡笑笑,嗯,一切都会好的。 果然,后来的事情如微蓝所料,一切顺利,家里和开挂了一般,贲氏怀孕,把正葏吃得死死的,正蔳也恢复正常,不再喝酒撒疯,对自己的两个孩子,也是尽心照顾。 不过看到正葏如今在贲氏面前的样子,或许日后微蓝要是没法子讨丈夫欢心,可以向贲氏学学,她是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的。 春风拂面,洛家花园里的景致也好,桃花和海棠都纷纷开放,迎风在枝头上笑着,配合着奇秀优美的假山,很有一番味道。 微蓝这段日子,许是因为春日犯困,每日都精神不太好,人惰懒得很,同嫂子们也少有走动。 倒也止不住丫头们在背后偷偷议论个一两句。 “小姐是上京不开心吗?” “老爷真是心狠,南海郡王就很好啊,当初可是花了好一阵子工夫呢。” “呸呸呸,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郡王爷也没坚持个几天。” …… “都吃饱了撑着吗?”一声厉喝,“小姐也是容你们编排的?” 总归不知是谁,打断了微蓝听相声的意趣,日历轻快地翻着,宋嬷嬷带领着南风,南诗和伊人,快手快脚地帮着微蓝收拾东西,当微蓝坐在没有一丝晃动的马车上,看着周围川流不息的车流,汇聚京都,那种不真切感又涌上来,抬起手,看看自己手头的翠色饰品。 脑中回荡着洛明德的话:“这翠色手串你收好,莫要弄丢了,若是有缘,也就这样罢。” 眼见越发靠近城门,六七米高的城墙,微蓝的心噗噗直跳,左左右右的车子都等着进城,周围突然拥挤起来,守门人似乎很是忌惮洛家身份,尤是客气,领头的军官还到微蓝的马车前行了礼,问个好。 微蓝想着离别的洛明德,葵娘,自己的哥哥嫂嫂,情绪低落,也只冷冷淡淡地应了。 歪头间,南风温热的手覆过来,轻轻说:“小姐,一切都会好的。” 宋嬷嬷轻咳着看了看南风,又拍了拍车框,“今日怎的这么慢?” 马车索性停了下来,车夫阿西答道:“活该活该,有个杨姓女子在游街呢。” 马车外吵吵嚷嚷的,“丧尽天良的东西,放印子钱,逼良为娼,……” 微蓝嫌被打扰,揉了揉眉心,蔫蔫地对宋嬷嬷说:“妈妈不若让阿西去一旁避避,吵得蓝儿头疼。” 谁知宋嬷嬷万年不变的面皮,也是欢快一笑,将车窗支出一条小缝来,很是温情地拍拍微蓝的肩膀。 “小姐尽可安心,一切都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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