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二）

温有意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与顾崇山说话又是如何挂断电话的了。等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和顾千重正并肩坐在沙发上。　　　　顾千重已经把湿透了的白色衬衣脱了，柔软而明亮的灯光下，他上半身的曲线矫健而充满力量，甚至可以数出有几块腹肌。他一双黑眸正关切的看着温有意，很亮，就像是外头带着闪电的深黑色夜空。美丽却危险。　　　　温有意有些不自在，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　　　　顾千重面上掠过一丝怅然，小心翼翼的从茶几上的纸巾盒里抽出纸巾递过去，温声道：“有意，你先擦一擦。”　　　　温有意这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上面都是温热的泪水。　　　　心头的火山好似忽然爆发，滚烫的熔岩源源不断的涌出，将她所有的理智和冷静焚烧殆尽。她只觉得自己满心都是无法言喻的痛恨和怒火，直接就拿起茶几上的纸巾盒丢到顾千重身上。　　　　明知道是迁怒，明知道不该这样，可此时此刻她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是失控的情绪，痛恨的瞪着顾千重：“都是你害的！你说你喜欢我，你爱我，可你带给我的除了痛苦，还有什么？就连妈妈，也都是被你们姓顾的害死的！现在，你毁了我的一切，又来和我说喜欢和爱，你知道你有多可笑吗顾千重......”　　　　泪水从她眼里源源不断的流出来，散落下来的乌发遮住了她的目光，她直接从茶几上抓起自己所能拿得到的东西，一股脑的往顾千重的身上扔过去。　　　　杯子、牙签盒、遥控器.......　　　　顾千重倒是不躲不避，杯子砸在他头上的时候，他的额角通红，好像有些破皮。可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似是愣了一下，随即伸出手以轻柔却不容置疑的力度将温有意整个人搂在怀里，轻轻的在她耳边唤着她的名字：“有意，”他声音低沉，好似被雨水打过的土壤，沉重而又温润，有一点微微的沙哑，“我在，别怕。”　　　　温有意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醉了还是装醉，她挣扎了好几下没能挣开，最后只能狠狠的咬在顾千重的肩头。可是，直到嘴里尝到血腥味，那人的臂膀也依旧坚硬犹如钢铁。她气得浑身发抖，松开口，咬着唇竭力忍住哭腔，不知是诉苦还是自语：“......妈妈走了，她也不要我，我又是一个人了。我什么都没有了，都是你害的.......顾千重，我真的好恨你......”　　　　这一刻，她是真的恨着眼前的人。她所有的爱与欢喜皆由他赐予，可是所有的痛苦和泪水也都与他有关。当痛苦胜过了欢喜，恨也就胜过了爱。　　　　温有意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好似浆糊一样糊成一团，最后，她只能一边咬着顾千重的肩头，一边在他怀里失声痛哭。她哭得头疼欲裂，几乎说不出一句连贯的话来，来来回回只重复着那么几句话。所有的爱恨都随着好似永远也流不尽的泪水而从心口淌出来，失去水分的心脏也好似一团死肉，一动不动。　　　　外面，大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一夜不息，客厅里的灯光也亮了整整一晚上。顾千重就那样定定的坐在沙发上，双手抱住温有意，就像是抱着自己唯一的、最珍爱的宝物。他温柔又轻缓的抚着她的脊背，不断地，哑声安慰着她：“我在的，有意，别怕......”　　　　温有意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哭着睡过去的。等她醒来的时候，东方已经显白，客厅的灯也关上了。昨夜的一切好似一场花叶上的雨露，在清晨的时候就会跟着消散。　　　　只是，等她抬眼看见厨房里的顾千重，她不得不终止自己的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顾千重已经昨晚上换下湿漉漉又干巴巴的旧衣服，穿了件白衬衣配卡其色的休闲裤，脚下踩着一双棕色的棉质拖鞋。他身上还套着温有意和唐春之逛街时候买来的，印着HelloKitty头像的粉色围裙。换了其他男人，这幅打扮大概会有些滑稽，可顾千重这般穿扮倒显得有些反差萌，温馨居家。他独自在厨房捣鼓了一下，很快就端了碗白粥和煎蛋走过来，扫了眼温有意，明知故问的道：“你醒了？”　　　　厨房的窗帘被拉开，有金色的曦光从窗户照进来，顾千重映着晨光的眉目仿佛也被镀了一层薄薄的金光，俊美的不可思议，那是一种柔和却强烈的冲击力。　　　　仿佛是上帝赐予人间的又一个活生生的神迹，光辉万丈，令人神魂颠倒。　　　　温有意抱着抱枕从沙发上坐起来，没理他，只是呆呆的想着乔念的后事该如何处理。　　　　顾千重这时候的脾气却好的令人称叹，几乎不像是个姓顾的。他在沙发边上蹲下来，端着碗，舀了勺炖的软糯香甜的白粥递到温有意的跟前，温声问道：“要不，我喂你？”　　　　温有意抬起眼和他对视了一下，最后终于认输般的伸出手，自己接了碗，小口小口的喝了起来。　　　　顾千重把煎蛋搁在茶几上，笑了一下：“我在给你煎的蛋饼上面浇了蜂蜜哦，哭过之后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点的。”　　　　“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听到他的话，温有意压不住心中那点怒火，直接便冷笑了起来，语气不可避免的尖酸起来，“浇再多的蜂蜜也没有用。看到你，我就没有半点胃口。”　　　　顾千重好似一夜之间练成了天下少有的厚脸皮，竟然还微微的笑了一下：“就算要打要骂，都可以。不过，至少也要吃饱了再说啊。”　　　　温有意简直想把手上那碗还没喝完的热粥泼到顾千重的笑脸上。可她到底是没了心情和顾千重争锋相对，冷嘲热讽，她直接明了的道：“顾千重，这个孩子，我不想要。”　　　　顾千重那带着笑容的面具终于一点一点的破开，他凝目看着温有意，似乎是在端详揣测她说的是玩笑话还是认真的。　　　　沉默有如河流，徐徐的在两人之间无声流动。　　　　大概过了五分钟，顾千重终于忍耐不住，像是说服温有意又像是安慰自己：“我知道你因为你妈妈的事情很难过。但是，孩子的事不能冲动，你别和我赌气好不好？”他看着温有意的面容，隐约察觉到了她的决心，声音也紧绷起来，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有意，那是我们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他是无辜的，你再想想，好不好？”　　　　他近乎哀求的看着温有意：“求你了，有意......”　　　　看着这样苦苦哀求的顾千重，此刻的温有意甚至没有半点的动容。她和顾千重对视，冷静的和他说道：“我是认真的，顾千重。”正因为孩子时无辜的，所以现今的她更不能就这样把孩子带到世界上，这是不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