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话

将军府那边得了旨意，家中相处也颇有些不自然起来。　　　　用膳时苏烈小心地提了提此事。　　　　苏海青诧异地变了脸。　　　　“去西北？”　　　　“嗯……陛下大抵也是不想你嫁进宫去，怕太子儿女情深耽误了事，才要我带着全家北上。”苏烈一边说一边看着女儿的脸色。　　　　苏海青垂了垂眸，只说：“哦……”　　　　“青儿啊，你和太子当真不是一道人，去了西北，也早些忘了这人吧。”秦氏也在一旁轻声劝。　　　　她也晓得女儿家对这种事恐怕最是难忘。即便换作她，若是在儿时被那样的太子倾了心，也会在心里存一辈子的。　　　　只是……唉。　　　　苏海青无奈地笑了笑，没说话。　　　　她只是在想，章晟对于她去西北这样的事是做的什么打算？　　　　她就等着，看章晟准备与她怎么说。　　　　重来一遭，她不想去西北，再去看百姓凄苦，再去血染山河。可惜他们千算万算，还是逃不开这个宿命么？　　　　难道西北真的是她苏海青的归宿之地？　　　　好好想简单嫁个人也不成，那不成也就不成，她以为有的是岁月磨，可这皇帝倒好，一道圣旨把他们全家赶去西北。　　　　和她喜不喜欢上阵杀敌没关系，只是觉得，人生真是太多始料未及。　　　　哪怕今生不复前世，这许多徒生的变故，也够她唏嘘了。　　　　那章晟，你会怎么做？　　　　等来等去，没等到章晟来同她说道，而此时，已到了圣旨中所说的第三日，也就是明日，将军府便要举家北上。　　　　苏海青不愿去想，只整日待在武场，仿佛要用练武将自己麻痹。　　　　……　　　　那日晌午过后，将军府来了位贵客。　　　　贵客含笑：“咱家来打扰将军了。”　　　　来这竟是皇帝身边的福公公。　　　　苏烈将人迎了进去，“公公今日竟然不在陛下左右，怎大驾光临来了我苏府。”　　　　福公公笑着同他摆摆手，“苏将军这是折煞咱家了啊！”福公公笑起来很是喜气，“咱家这是趁着陛下午歇才能偷得半会儿闲，特地为了一位大人来传信给将军的。”　　　　“哦？不知道公公说的是……？”　　　　福公公从胸前掏出一叠信来，共两个信封。　　　　他拈起兰花指，将信放进苏烈怀里，笑声尖细：“一封是给安荣殿下的，一封是给将军的。将军可要收好了。”　　　　苏烈皱着眉，“这……”　　　　他欲再问，福公公却突然看了看天色，‘啊’了一声，高声道：“时辰不早啦，咱家要回了，今日咱家只是来送陛下给安荣殿下的赏赐的，可耽误不得啦！”　　　　说完，他招了招手，将军外的人就把赏赐的物什一箱箱地搬了进来。　　　　而搬进府中之后，福公公也就走了。　　　　“……”　　　　苏烈心想，莫不是陛下有什么密函要他拿来？　　　　那为什么还有青儿一封？　　　　苏烈揣着信去了武场。　　　　“爹，怎么了？”苏海青把枪放下，来到他身边。　　　　苏烈眉目诧异地看了女儿一眼。　　　　他们拒了青儿想嫁去宫里的念头，且明日就要离京了。可女儿还是这副淡定样子，日子一如往常，该练武时她决不懈怠，该吃睡也不亏待自己。　　　　唉，果然女儿大了，心思就连她爹也看不懂了。　　　　“陛下让福公公拿了一封密函给你，你且拆开看看。”苏烈将上头写着‘安荣公主亲启’的信给了她。　　　　苏海青怪异的目光在信纸上转了一圈。见她爹也又拿了一封出来，便道：“还有？”　　　　“不是，这是陛下给我的。你拆你的！”　　　　“哦……”　　　　父女俩都极为不讲究，嘶啦一声，破了信封。各自读起各自的信。　　　　——苏海青亲启，章晟于安和六年诺，若苏海青今嫁于我，此后几十载终其一生，章晟若另有娶纳，不得好死，死后难安。苏海青，我知你心有海阔志在戎马，你也曾说你的双手是拿刀弄枪的，我都了然于胸。章晟喜的也是英姿飒爽的苏将军，愿有一日你身披战甲凯旋归来，我必与卿解战袍，再以高头大马十里红妆亲自迎娶……　　　　这哪儿是陛下给的信，这分明是章晟对她说的话，给她的诺。　　　　苏海青读完，目光复杂。　　　　苏烈捏着信，也觉这手里的信非他所能承受之重。　　　　信里只有寥寥几句。　　　　——我不束她深宫，愿她此生无忧欢笑。我不束她心志，任她戎马一生。我不让任何人辱她，我能许她皇后之位，就护她此世无忧。将军，你带她去吧，若不把北夷人收复，她心难安，我等她归来。至于我大章的太平繁华，便交于诸位将士了。　　　　信纸末尾盖了太子的私印，丹红的三个字‘章晟印’。　　　　私印与太子官印不同，代表个人，也代表此人的身份。将来太子若登基为帝，那他的私印就等同于玉玺。　　　　他写这信竟用上了私印，等他登基，这信可堪比圣旨。　　　　苏烈忽觉手指微微麻。　　　　苏烈：怎么一封太子的信比陛下亲自交代还要让我觉得沉重？　　　　父女俩相视沉默。　　　　“爹，去了西北你让我参军吧！我想去打仗。北夷也好，东厥也罢，我想去。”她掷地有声。　　　　苏烈看向女儿，叹了口气：“刀剑无眼，青儿，那不是戏言，说一说就可以不作数了的。”　　心里暗叹，这太子竟晓得青儿志在打仗。　　　　莫非这两人当真情深？可还那么小，还不足他半身高……　　　　“爹！我不去打仗，我要这武功何用，我不去打仗，去西北又有何用？！”苏海青难得厉声，她沉眉站着，若让章晟见了，定以为当年那雪中歃血的将军又回来了。　　　　苏烈果然被震慑了一下。　　　　“这……罢了，去就去吧。”他犹豫了一下，又说：“你娘若是阻你去参军……你也莫记恨她。”　　　　苏海青一笑，“岂会？我晓得的。”　　　　她又不是真的七八岁。　　　　只是，行军打仗啊……　　　　苏海青阖上眼，深吸一口气。真的好久不曾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