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宋英宸早饿得前胸贴后背，哪有心思教她英语，终于忍不住恳请道：“有多的吗，我也想吃。”边说还咽了口唾沫。 杨达拉有些吃惊，这么一碗素面，除几滴油外连个肉末星子也没有，怎么就让留洋归来的富二代馋成这样。 “可能……不对你胃口吧。”她搪塞道。 “I’m hungry！”宋英宸拱手相求，“Please！” 还能说什么，那恳求的眼神比天下任何武器还厉害，怎么拒绝得了。她当即挽起袖子点燃灶具，重新烧了水，又切了葱花调好作料。 “不好吃别怪我啊，材料有限，没外面卖得好。”她往沸腾的热水中扔了一把面，用筷子拨了拨。 “好了吧，我喜欢硬点的。”宋英宸伸长脖子猴急的催道。 “慌什么，总得煮熟了吧。” “我记得小时候，姥姥也常煮面给我吃，每次还会卧俩鸡蛋……”宋英宸说着，目光落在杨达拉刚买回的鸡蛋上。 杨达拉会意，又点燃另一台灶具，用平底锅煎蛋。心里虽嘀咕着“假洋鬼子要求还挺多”，但又十分甘愿。 而宋英宸狼吞虎咽的样子让这种甘愿更多出份欣慰来。这种心情和之前对他的好感不太一样，更像是女人与生俱来的母性使然，纯粹的、给予后立马获得满足的心理。 “你笑什么？”宋英宸突然问。 她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在他面前失态了。 “哦，我，我找到工作了。” “什么工作？” “一般的工作，兼职，我不想干专职，打打零工就好。” “报酬高吗？” “还行，一小时40。” “美元吗？” 杨达拉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在骂我？” “这么少的报酬……怎么不上网直播，很赚钱的！” “直播？” “对啊，直播很热，我在国外没事也看。”宋英宸边说边掏出手机，随即露出遗憾表情，“没电了，还说给你普及普及呢。” “我倒是听说过，能赚钱吗？” “当然，时间还灵活，在家也能做。播得好就会有越来越多的fans给你打赏送礼，全都可以变成money。”宋英宸说着搓搓三根手指，“fans到一定数量就转换成流量，再培养百八十个对你死心塌地的，到时开个网店再建个公众号，一边卖东东西一边接广告，很来事的。” “有那么玄吗？” “当然，要不了一两年你就能买这么大的房子了。” “买这么大的房子……”杨达拉惊讶的看看四周，觉得不可思议，“有病吧我。”随后脱口而出，又觉得有些失礼。“我只求三餐无忧住宿稳定，一些必要的开销没压力就行。要真有那么多钱买什么房子，肯定给……哎呀别扯那么远，跟我再讲讲，直播门槛高吗，有什么要求？” “没有门槛，只有下限，别播违法乱纪的就行，现在是全民娱乐时代，人人都能当网红做明星。” “我当不了什么明星，只想赚点生活费……都播些什么呀？” “什么都播，等有空给你扫扫盲。不过现在我必须走了，我妈找不着我会担心的。要不你先上网了解了解？” “哦。” 宋英宸三下五除二将碗中面吃完，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似乎想起什么，转回头从玄关柜子上拿起笔留下串号码。 “这是我的号，保持联系……谢谢你的noddle，Bye！” 望着他的背影，杨达拉脱口喊道：“喂！” “怎么？”他再次扑闪那双麋鹿般的眼睛。 “……少喝点酒。”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红成了猴屁股。她也不知道为何会对宋英宸有如此嘱咐，这根本不是现在这种关系需要去表达的。 “Thanks，走了。” 门关上，杨达拉真想抽自己一大耳刮子。 她从没对异性表达过关心，也根本不理解这种关心意味着什么。但她明显觉得这种行为带来的内疚、窘迫让血流心跳加快，好一阵才缓和下来。 不过宋英宸的提议倒真是新鲜，她决定上网看看所谓直播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完全不了解的行业，亦可以说是全新的世界。 人气榜上那一张张漂亮的脸蛋全是日进斗金的主播，随意点开一个都拥有大量粉丝和不菲的收入。她惊呆了，每个直播间都哗啦啦下着金币雨，她多想伸手去抓些。 这简直比扛泥人，扮玩偶强多了！ 可冷静下来一想，这事又并非宋英宸说的那么简单。女主播们个个乖巧漂亮，脸小胸大，虽都是些草根素人，却一点不输明星模特。对着那些风情万种的小妞，她都有种要被掰弯的错觉，又何况那些不断打赏的男粉丝呢。 特别是身材火辣，性感妩媚，更是高人气的关键词。女主播们个个貌美如精雕细琢，而同样作为女人，她却像造物主拿边角余料随便缝制的，既无漂亮脸蛋玲珑身材，也不会装傻卖萌撒娇发嗲。潦草的眉毛，塌塌的鼻梁，星星点点的雀斑，以及长期不保养而总是起皮的嘴唇…… 资本薄成这样，别说靠这个挣钱，恐怕要倒贴钱才能求人来看吧。最可气的是，她胸前一马平川，埋头一眼望到脚背。 “馊主意，还是老老实实扮加菲猫吧。”她当即打了退堂鼓。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敲门声，声音很急促，几秒后便消失了。 她以为宋英宸又回来了，打开门，楼道上却一个人影没有。 但开门瞬间，她清楚听见脚步声与关门声，如果没判断错，声音来自1102。 想了想，她悄悄走到1102门口，眯着一只眼朝猫眼内瞧，一片漆黑。 刚想抬手敲，最终还是忍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古怪的王奶奶一定不会开门。就算开门也会矢口否认，说什么“你这姑娘疑神疑鬼的”、“我在自家做什么凭什么跟你交代”一类的话。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租客，樱花公寓的编外人员，实在不好对这里的正牌业主们表现出过度好奇。王奶奶或许就是不喜欢她，或许就是古怪，或许习惯故作神秘……不管怎样，也轮不着她去过问。 于是她怏怏的回了1101，决定做个井水不犯河水的本分租客。 这之后，她逐渐适应了樱花公寓的生活，也适应了扮人偶的工作。不过这份每天三小时的兼职干起来真不轻松，只有实在憋不住的时候，才能取下头套缓口气，更多的时候，要一直处于濒临窒息的闷热中。 但她坚持下来了，她需要这120块钱。一晃两周时间过去，加菲猫，兔八哥，天线宝宝……衣服一套比一套厚，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刚进夏天，就不得不用上痱子粉了。 这天，天气异常闷热，她恰巧扮的又是几套衣服里最热的天线宝宝。一会儿发发传单，一会儿跟小朋友合影，闷热密闭的服装简直像个加温棺材。 没人发现，她已经有点中暑的迹象了。 童装店老板虽然很满意她的工作，但并不是慷慨之人，时时刻刻监督着深怕她偷懒。她实在闷得不行，取下头套，一时两腿发软有些站不住，便靠在树干上休息起来。 半分钟不到，老板果然走了出来，冲她抱怨道：“拢共才三小时，我看你要休息十遍！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能吃苦，钱那么好挣呀。想当年我出去打工的时候，四十度的天气照样不得晒着，什么毛病这么多，要不进来吹空调，我替你？” 杨达拉嘴唇发乌，额上的汗被毛孔锁住，仿佛倒灌进脑子，又晕又重。她没劲儿回老板的话，看看时间，还得站半小时，于是扶着树干，吃力的将头套又举了起来。 刚准备戴上，一颗皮球滚下马路，伴随稚嫩童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也追了下去，直接奔向马路中央。而小男孩的母亲正在一旁与熟人寒暄，全然没有觉察到危险。 杨达拉想也没想，扔掉头套朝小男孩奔去。 远处一辆飞驰而来的轿车眼看就要撞上，她一个猛扑将小男孩抱在怀里，捂头顺势滚向一边。 轿车刺耳的制动声划破长空，小男孩母亲这才意识到出了事，惊慌失措的跑来。 还好没事，小男孩受了点惊吓，并无大碍。粗心的母亲吓得哭起来，一个劲儿给她点头致谢。 但这位母亲没扶她起身，只是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不住的说着感谢她和责怪小孩的话。 杨达拉坐在地上，耳朵里的声音越发杂乱模糊，最后变成一阵嗡嗡耳鸣。 她努力想站起来，却总缺一点劲儿，正在力不从心时，一只厚实粗糙的手伸了过来，一把将她拉起。 “没事吧小姑娘？” 援手来自“少一刀”理发店的上官羽。 看着眼前这位老者，杨达拉有些发愣。上官羽满脸皱纹，像用刀刻出的纹路与那干巴巴没什么肉的脸浑然一体。他精神矍铄，身着干干净净的褂子，像极了民国时期教书的先生。 她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敬意。 “没事，谢谢。”她道了谢，又确定小男孩没事，终于放下心来。 “你看着不大精神，呆会儿过来给你做做头。”上官羽撇下一句话，回了“少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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