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变化无常的是如今的局势，比局势更难揣测的是当下的人心。这应该是上次与顾沂景不欢而散之后，宋子初最深切的感受。她一直知道顾沂景是个不简单的，对他的所作所为也有所耳闻。但她心里一直在侥幸，以为凭借往日两家的情分，这场合作终究不会太难堪，没有想到......这早已不是一场合作，而是一场战争，而在这场战役里，或许从那日她犹豫不觉、为这场所谓的合作动心时就已经输了。但顾沂景的目的何在？意在宋家？他为何就笃定娶宋家的小姐就能为他提供便利？再者父亲为什么要同意这桩婚事？他难道就没怀疑过顾沂景及顾家的意图吗？难道这背后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这几日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宋子初的脑海里，而在不觉中已是四月十九日，今夜之后便是大婚。　　对这场婚事，似乎只能这样了。那日本是想与顾沂景好生商量，护得自己的尊严也是对彼此的尊重，却没想到发现了如此残忍的真相。顾沂景拿四年前的事来刺她，且不谈她似乎还有当年的勇气，就是捏在顾沂景手里的东西，就不能叫她轻易动弹半分。顾沂景分明还留了一半的话没讲。大哥的事宋家没打算一直瞒下去，也不可能瞒的住，只是眼下二哥根基未稳，如果真相被揭露出来，宋家怕是真的要内忧外患了。她在任性，在不济也不会拿宋家来赌。　　刚入夜，宋子初就打算睡下了，未来几日还有的忙。顾宋两家都是传统家族，明日的婚礼没随时下的流行采用西式婚礼，还是沿用了老祖宗的习俗，本就礼节众多。而第二日在顾家祭祖之后两人又得去临城。因为不少打小就很疼爱宋子初又跟随宋如川出生入死多年的将领因各种原因不能去承安参加大婚之日的典礼。最后顾宋两家决定在临城举行一个小型的西洋婚礼，两位新人都是新派人士倒也贴切。而几日后顾家还在沂城有个为顾家少夫人宋家子初准备的宴会以彰显对其的重视。这势力分散两地的大家族的婚礼还真是复杂。　　丫鬟如云敲门而入，“小姐，老太太身边的文嬷嬷来了。”“快请”宋子初稍微整理了一下妆容，就迎了出去，还好没有睡下。搁以前女子出嫁前一夜娘家母亲照例会百般叮咛，万般教诲。母亲去世，几位姨娘自然是没有资格的，只剩下老太太了。老太太身边的文嬷嬷来请，自是老太太有事要交代。　　和文嬷嬷一同来到老太太的屋前，文嬷嬷就示意让子初进门，而自己就退开了。宋子初还礼之后就推门而入，隐隐可见坐在内堂的老太太。　　“来，到奶奶这来。”一见到自己的孙女，老太太就笑呵呵地像她招手。宋子初行礼之后就坐到了老太太身边。老太太拉着宋子初的手“一眨眼，我们小四的长大要嫁人了，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着看着你出嫁。”宋子初挽着老太太，倚在她怀里，“奶奶才不老，在这承安城里谁敢说奶奶您老了？”“你这丫头就会唬我开心。明日你大婚，你宁儿不在了，你爹又是不懂，他是哪样的你又是清楚的，就只剩我这个老太婆来啰嗦几句，你可别嫌我话多。”“奶奶，瞧您说的，您说就是了，孙女一定牢记您的教导。”老太太拍了拍宋子初的手，“你从小就是个伶俐的，上的是洋学堂，骨子里有股劲，该你两个哥哥学的你也学了不少，我对你很是放心。但嫁人为人妻后毕竟比不得自己家里，有时该忍该让的还是得忍让，你的倔脾气该收敛着的还是收敛着。”这时老太太拿出一个小匣子，递给了宋子初，“这个你先收着，听我说。我教你忍让，但不是为了让你委屈自己，我宋家的女儿无需如此，管他是顾家还是谁家。”老太太示意宋子初打开匣子，里面静静躺着一块品质上好，做工精致的玉佩。“你将这个收好了，这是跟在我身边多年的东西，现在我把它给你。你也别觉着收受不起，我给你，你就安心收着。从此刻起，这些庄子，商铺，人手就全由你来打理了。”“奶奶，这可是宋家后院的东西，给我一个外嫁女这可怎么合适，您还是等大哥娶妻之后交给嫂子吧。”老太太瞪了宋子初一眼“等你大嫂进门我另有安排。小四啊，我老了本就护不了你多长时日，你父兄都是粗条的，有些东西他们哪里会懂。明日你就是顾家的人了，不管再怎么着，我这把老骨头也是鞭长莫及。我不知道你爹和你为何要同意这桩婚事，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们。如今这几家，哪家是安生的，顾家更是如此。这些就全当为了护得你周全的一点心安。”说罢祖孙俩都有几分动容，老太太将东西塞到宋子初手里就示意她回了。宋子初双眼含泪的退了出去，关门时还隐隐能见老太太暗自抹泪。　　万籁俱寂，皓月当空，整个宋宅唯见廊上灯笼摇曳。宋子初却坐在窗前，望着那灯火思绪万千。老太太一向是疼她的，且不说平日里的偏袒，就这次更是明里暗里给她添嫁妆，连嫁衣都是老太太领着她身边的嬷嬷们一手打理的，她不过是象征性的绣了两针，难怪引得两位姨娘不满。还有今夜这东西怕是老太太娘家留给她的。老太太也是世家出身，不过多年前就在老太太娘家哥哥的主持之下举家迁去了南洋，如今和老太太只有书信往来。这些东西在老太太手里多年，早就根基深厚。　　有了这些东西意味着宋子初真正的有了自己的人，这会使她方便不少。当初虽没想着全靠顾沂景帮她，但父亲宋如川确实看的太紧，当时确实是起了利用顾家根基、人脉为自己提供便利的心思，如今有了这些顾家的资源更是显的可有可无。或许这就是命运，如若老太太早给她这些东西，当初的交易又会不会达成？没有那场交易，没有了所谓的婚事，老太太又会在何时给她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