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

河间之战无疑是射日之征的重大转折点，多少年后，上至玄门百家，下至市井小儿，提到这场战役，无不赞颂赤锋尊的英勇神武。　　而鲜有人提到斩杀温旭的另一位功臣。　　　　两军对垒，金鼓齐鸣。军队阵前主帅立马横刀，太阳纹和兽头纹的大旗在风里挥展，哗哗作响，似乎要较个高下。　　一个面皮白净的后生在马上遥遥一拱手，“赤锋尊，久日不见。”　　聂明玦呆了半晌，斥道：“孟瑶，你这个背信弃义的无耻之徒！”　　孟瑶莞尔一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聂宗主若能弃暗投明，定能保聂氏百年无虞。”　　聂明玦脸色转青，怒发冲冠，大喝道：“我聂氏一族铁骨铮铮，安肯容尔等鼠辈阵前猖狂！左右，谁为我拿下？”　　聂氏众将纷纷请战，却听见一阵笑声。　　众人齐齐看向笑声的来源。孟瑶冷眼扫过聂家修士和军队，冷冷道：“宗主时常教导我要行得端立得正，仁义待人，可今天这一战，是免不了了流血千里了。所谓正人君子，就是用别人的尸骨成就自己的功业吗？”　　聂明玦平生最听不得别人质疑自己的为人，怒道：“那你认为该如何？”　　孟瑶笑而不语，半晌才道：“不如两军首领先于阵前比试，若我们赢了，你们自行退军。”　　聂明玦冷声道：“那你们输了呢？”　　孟瑶大笑。“赤峰尊如此讨价还价，是怕了吗？”　　聂明玦怒道：“我怎会怕温氏鼠辈！”　　　　聂氏这一方众人纷纷劝导，都告诫他不可轻举妄动，当心温氏有诈。　　聂明玦看着孟瑶得意的脸，恨恨道：“无妨，理当一试。”　　　　温氏这一方则意见不一，有劝诫温旭一战永逸的，有告知聂明玦本尊厉害的，有求代为出战的……　　“温公子若想将来稳坐家主之位，必先在战场上立威。据我所知，温宗主近日因公子连吃败仗大发雷霆，有意扶持二公子。只怕到了那时，就后悔无及了。趁现在一战雪耻，退去敌军，既可保住世子之位，又可为日后立威，有何不美。”孟瑶一脸笑意，对迟疑不决的温旭循循善诱。　　“好，那就赌一把！”温旭咬咬牙，拔出了宝剑。　　　　两方阵营中，一红一黑拍马出阵，温旭舞着长剑，聂明玦挥动大刀。刀光剑影之间，马蹄纷乱，两军对列，阵前扬起飞尘。　　二十回合后，温旭气力不支，正想拍马回营，被聂明玦卖个破绽，挑飞长剑。剑光一闪，从空中坠落，直直插入马头。战马哀鸣一声，双膝跪地，聂明玦手疾眼快，挥刀向着温旭后颈砍去。　　大刀起落间，温旭人头落地。聂明玦一把挑过，马蹄踏破太阳纹大旗，震天的呼声和庆贺的战鼓响彻云霄。　　聂明玦一挥旗杆，兽头纹的黄旗在风中烈烈舞动。大军长驱而入，杀入温军境内。他挥刀砍死几个刺向他马腿的修士，喷射出的血液溅红了他的大刀，也染白了眼前人惊惶的面容。刀上有星星点点的血滴，却不影响他看清雪亮刀背上反射出的那张脸。　　　　“竖子孟瑶，今日定要将你捉回！”聂明玦大喝，刀在挥动间赫赫生风，孟瑶似乎听到血液从脖颈间喷涌而出的声音，心下恶寒，连忙调转马头一路狂奔。聂明玦杀散重重士兵，卖力追赶，不知不觉追到了清溪涧。　　看着前方沟壑蜿蜒，树影摇动，他不敢贸然前行，唯恐中了埋伏。　　他收紧缰绳，马缓缓地向前走去。他仔细注意着四周的动静，身下的战马却忽然停住了。　　战马的两只前蹄，都陷入了沼泽中。沼泽太深，马陷入泥淖的同时，把他的一只脚也带了进去。　　聂明玦心道不好。这里离大营甚远，没有战马难以应对突发状况。现在自身难保，若有追兵，不费吹灰之力即可将他毙命。　　正在一筹莫展间，远处传来低低的人语。聂明玦握住长刀，扭头望去。　　一群戴着云纹抹额，身着蓝家校服的人正在林中穿行着，扶着几个有气无力，行走艰难的修士。后面的弟子抬着几个木架，木架上躺着奄奄一息，浑身血污的修士。　　这些受伤的修士，都穿着不同的家纹袍。　　　　为首的男子不断叮嘱着他们当心脚下。清煦温雅，缓带轻飘，腰间系着佩剑和一管白玉/洞箫，不是蓝曦臣又是谁？　　蓝曦臣上前打个稽首，“这不是明玦兄吗？”　　聂明玦一拱手，道 “原来是泽芜君。”　　蓝家小辈们见状，上前帮忙。他们找来涧边的藤条，将一人一马拉出沼泽。 　　“明玦兄为何陷此处？”蓝曦臣问道。　　“一言难尽，泽芜君可还记得，之前我麾下的修士孟瑶。”　　蓝曦臣眼中尽是温柔之色，点头道：“自然记得。”　　　　岂止是记得，扶助之恩，没齿难忘。　　三人也算是老相识。孟瑶在射日之征初期投入清河聂氏门下，偶遇宗主聂明玦，后者对他大为赏识。孟瑶本是兰陵金氏宗主的私生子，因认祖归宗未成，辗转奔走各大战场间。因出身尴尬，受尽修士欺辱。筋疲力尽冲锋陷阵后，其他修士纷纷躲懒，清理战场善后的重任自然落到了他一人身上，孟瑶也从无怨言，每次都处理得干净利索。　　后来，孟瑶偶遇聂明玦，后者对他大为赏识，甚至特意写了举荐信托他带给金光善，鼓励他投向琅琊，建功立业。后来因一系列原因，两人拔刀相对，孟瑶竟不知所终。聂明玦恨恨扬言要砍他狗头祭自己的大刀霸下。　　没想到两人再次相见，竟是在两军阵前。　　　　聂明玦说完方才的经历，蓝曦臣眸光一暗，幽幽叹口气，道：“明玦兄不知，他是有苦衷的。他……也是身不由己。”　　聂明玦面色已有三分不快，皱眉道：“都这个时候了，泽芜君还替他说话！恐怕这些话说给你自己也不会相信吧！”　　蓝曦臣见势收住话头，道：“好吧，是我失言。不管怎样，斩了温旭，挫了温氏锋芒，都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明玦兄也算是帮我出了口气。”　　见聂明玦面色稍缓，他又问道，“忘机是和你们一起吗？”　　聂明玦点头，道：“今天他带着蓝氏分部在我们阵营中，旁边还跟着云梦江氏的大弟子。”　　蓝曦臣闻言会心一笑，面色如沐春风。　　聂明玦接着说，“这位公子不容小视，数日前岐山温氏布防图失窃，线索直指姑苏蓝氏。温氏众部攻打蓝氏大寨，被这位公子召来几十凶尸，杀得片甲不留。蓝氏众人坚守大营闭而不出，不费一兵一卒，温狗尽灭。”　　蓝曦臣微微瞪大眼，喃喃道：“他不是说还有些日子吗，竟是这样快！”　　聂明玦问：“你刚刚说什么？”　　蓝曦臣猛然回神，笑道：“我是说有些日子没见忘机了。”　　聂明玦点点头，“蓝氏大寨离这里大约半个时辰的路程，泽芜君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两人道别后，蓝曦臣带着修士们将伤员送到大寨治疗，聂明玦打马回了战场，命人将温旭头颅挂在家纹旗顶端，下次作战方便鼓舞士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