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巳时,姑娘们陆陆续续地都来了。虽然探春表示可以帮助黛玉一起招呼客人,但想着迎春和惜春不认识众人,且性子腼腆,黛玉便谢绝了她的美意,只让她好好陪着迎春和惜春即可。 姑娘们大多年龄相仿,又在同一家学里念书,差不多都互相认识,一大群人很快说说笑笑玩到了一处。 探春不好撇下姐妹们,便也陪着二人坐在一旁。黛玉见了,上前道:“三妹妹去找大家一起玩吧,我陪姐妹们坐会。” 探春推辞片刻,方才去了。 黛玉坐在了二人身边,道:“自我回家来,咱们姐妹们竟是好长时间不见了。” 迎春道:“别说是你了,纵使三妹妹,我们也是见的不多。她妹妹回家,总有许多功课要做。” 黛玉道:“也是,学里功课却是不少,大家都说呀,我们这些人差不多和那些准备考状元的人一样忙碌了。” 惜春盯着黛玉双眼,道:“可姐姐现在却很开心。” “对,很开心。”黛玉接着道:“以前,我常认为以后的生活也就差不多如琏二嫂子那样,听从父母之命,嫁一个门当户对之人,每日里侍奉婆婆,或者加上太婆婆,生儿育女,管着家里的丫头婆子与相公的一众姬妾,一年年地熬到儿女成人。年轻时以夫为天,老了以子为是。” 迎春突然问道:“那现在呢?妹妹怎么想?” “现在?”黛玉轻轻笑道:“我希望将来的相公是与我志同道合之人。纵然最后事有不谐,凭这些年的学习,我总会让日子过得充实精彩,而不是整日里家长里短、妻妾争风。” 迎春沉默了许久,才道:“妹妹的想法真是出人意料。” 黛玉却问道:“姐姐呢?你如今也将要及笄,可有想过未来如何?” 迎春低声道:“父母之命罢了。” 黛玉道:“要我说,姐姐的性子也该改改了。大舅舅大舅母什么性子,姐姐心里总有些数。姐姐自己立起来,将来的日子才好过些。否则的话,倘若有个万一,姐姐可怎么办?” 迎春半晌没有言语,只默默看着院子里嬉笑的姑娘们出神。这两年,黛玉和探春的变化,她怎么会没看到?以前姐妹们站在一处,她还与二人有些可比之处,可如今她却是一星都比不上。有时她常想,假如当日她肯吃上学的这份苦,如今或许日子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盼头?但世上哪有什么假如呢?不过是各人造业各人担,自己选择自己背。 惜春不耐烦听二人说话,早已跑到凉亭边上看众人玩闹了。黛玉走上前坐在一旁道:“前些日子,我和妹妹说的上学一事,妹妹考虑的如何了?” 惜春头也不回道:“虽然我哥哥不怎么愿意,但我一定要去上学。反正,我让入画打听了,学里明年春上才开始收学生。” 黛玉道:“那感情好,到时我送妹妹一套上好的颜料,权做贺礼。”又拉着二人道:“姐妹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做什么在这里枯坐?咱们一起去玩吧。”惜春早已迫不及待,如今有了黛玉的陪同,迎春也是温柔可亲之人,二人也很快便与众人熟识了。 姑娘们赏花吃茶,吟诗作画,自是无尽的欢喜。不知谁说了句:“说起来,这是咱们学里头一次聚会呢,可惜就差左蔚不在这里。” “对呀,可惜了。也不知怎么了,她上次没休沐就回家了。” “我爹爹和左蔚的爹爹同在刑部,听说是左伯父被陛下免了官职,不日就要回老家了。左蔚怕是也要一同回去了。” 众人大惊,忙问:“这是为何?左伯父怎么被免职了?” “好像是左太太背上了人命官司,左伯父因而被罢官。” 众姑娘议论纷纷,本来欢乐的赏花宴倒弄得不大尽兴。 用过午饭,众人一一告辞。宋萱穆灵君特地帮黛玉一起送走客人,留在了最后才走。 黛玉深深一礼道:“今日多谢二位姐妹帮手,让我总算是完满的办了这赏花宴。” 宋萱道:“咱们姐妹之间,何必言谢?” 穆灵君也道:“我们这就告辞,二姐也去歇歇吧。” 想着左蔚的事情,听到林如海回家,黛玉忙赶到了书房中。林如海正坐在窗边抚琴,黛玉便静候一旁,直到一曲终了,才出声道:“爹爹。” 林如海接过黛玉奉上的杯子,道:“玉儿怎么这时候过来,往日里不是在练字吗?” 黛玉道:“我有些事情,想和爹爹打听一二。” “什么事情?倒是连练字都顾不得。”林如海喝了一口茶水,方道。 “我们学里有位姑娘几日没上课,今日的宴会也没来。听人说,好似家里出了些事情。她的父亲是刑部侍郎左大人。” 林如海思考了片刻,道:“左大人的事情,我知道些。”又把事情的原委详细讲给黛玉听。 原来前些日子有人敲了登闻鼓,状告左大人治家不严,纵容妻子害人全家性命。皇上听了大为恼怒,天子脚下竟发生此等恶事,当即命大理寺卿严查此事。圣人一怒,大理寺卿自是不敢懈怠,很快便查清来龙去脉。 左太太家原是承恩侯府的远亲,当年左太太的父亲榜下捉婿,两家结为婚姻。左大人有了承恩侯府做后盾,倒也稳步高升,不惑之年便是刑部侍郎。这些年,左太太仗着娘家夫家的威名,气焰嚣张,放高利贷,插手诉讼,很是办下了不少的恶事。 一年前,京郊有位富商奉上厚财,求到了她的门上。原来这富商的儿子看上了一位乡绅家的小姐,没想到这小姐却另有婚约。更兼这富商之子是众人皆知的纨绔子弟,那小姐的父母自是不答应他的提亲。这富商之子却在家寻死觅活,非要娶这小姐为妻。富商爱子心切,走了门路,求到左太太那里。财帛动人心,左太太当即命人到乡绅家强行签了婚书。 老乡绅一生与人为善,最是尊礼重道之人,没想到如今却被人强逼毁约,气怒交加之下,引发了宿年旧疾,当日就去了。乡绅太太不久也去世了。 那小姐眼见着因为自己,父母竟接连过世,竟是一根白绫上吊自尽了。短短几个月的功夫,乡绅一家却是满门丧命。 富商之子见那小姐丧命,哭了两声就丢开手,自过他花天酒地的日子去了。 那小姐的未婚夫本随父亲外出贩货,回来才得知未婚妻一家遭此大祸。他去衙门状告,那富商早已买通当地官府,官府自是不理他的状子,反把他一顿好打。这青年人也有几分本事,查出是左太太背后撑腰,想到因为左太太权势压人,状告之路四处碰壁,无奈之下,才走了告御状这一途。 有了皇上的亲自过问,案子自然很快结束。左太太的历年罪状也被翻了出来,被判了死刑,秋后问斩。左大人身为刑部侍郎,结发妻子却视王法为无物,草菅人命,皇上直道他糊涂,念他为官倒也清正,并没有对他多加惩处,只命他辞官归家,好好学学齐家之道。 事情至此,左蔚也只有随父回老家,学里却去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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