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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晗秋仰望头顶正上方的直升飞机,刘海被风吹得不着边际,露出削尖的脑门。  他盯着轩漓,恍惚之中像是看到了轩澄。两兄妹的眉眼是在长得太像了,但和自家相反,轩澄才是总笑的那个。开心的时候笑,困闷的时候苦笑,仿佛这世上就没有什么事能恼到他。  就连最后的生死分别亦然如此。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赵晗秋平静道。  “放屁!”轩漓揪住赵晗秋领口,惊厉的声音几乎被直升飞机盖过,“连你都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他也是你的搭档。”赵晗秋侧目望着景杭,“不是照样不知道这三年你在哪?”    好一个关键时候甩锅为敬,避重就轻。话音刚落,轩漓不顾右肩血流奔涌,一发右勾拳狠狠砸上赵晗秋眼眶。  赵晗秋结结实实挨了一拳,一声不哼。不等轩漓出第二拳,赵晗秋率先出手握住她的拳头。景杭见状,就好像挨打的是自己心肝一样,冲过来要和赵晗秋拼命。当然赵晗情也不是省油的灯。藤条张牙舞爪,见缝插针,场面当即乱成一团。    直升飞机坐舱,一位面容刻板的青年目睹全过程,霍然起身拉开舱门。  夜色摧城,气流涌动,狂风灌入机舱,荡着青年的领带肆意飘扬,一头碎短发纷纷倒向后方。其面色沉稳,剑眉星目,双唇紧抿不带一丝弧度。背上背着一副子母剑匣,匣身缠满墨黑色布带,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季组长。”青年身后有人道,“我们要不要……”  然而话还没说完,青年便一脚踏出机舱,凌空跃下!    天台上,四人在风中打得难分难解,冷兵器同植物交缠在一块,迸出滋溜溜的火花。青年落地的瞬间,赵晗秋当即松手后仰,两手空空,明摆着自己是挨打的那个。怒火中烧的轩漓自然不会放过任何好机会,又往赵晗秋左眼上补了一拳。  左右对称,堪称完美。    不远处,青年雷厉风行地走来,西装沿领口一路完美贴合至脚踝,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不容动摇的正气。目光依次扫过四人后,最后选择停留在轩漓身上。  “特别行动组组长,季尧。”那青年正色道,“你——是谁?”  轩漓不答,亦是盯着他,眸中多了几分鄙视的意味。    “你开什么玩笑?”景杭面色阴沉地挡在轩漓身前,“别告诉我你认不出她是谁?”  “认不认得出是一回事。国安部规定,不管是谁,但凡失踪人口回归必须出示能够证明身份的相关信物,我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季尧声如其人,不卑不亢的中立态度犹如一始而终的审判官,毫不介意同景杭四目相对。  剑拔弩张之际,轩漓一边轻按住景杭,一边从怀里摸出个硬疙瘩,破拐子破摔地往季尧掌间一塞,捞着景杭的胳膊,甩头离开。  刚走没两步,气得发抖的赵晗情捂着脸,恨不得在轩漓身上开出道一模一样的口子:“妨碍国安部执行公务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放了?!”    轩漓闻声停了步子,转过一双冷厉的眼,讥诮道:“等妖狐死光了才姗姗来迟,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你是国安部派来执行任务的呢。”  “你——!”赵晗情频频在嘴上吃亏,“这几年你以黑鸦之名,暗中遣散国安部派来的负责人,独断专权,难道你敢说你一点反心也没有?!”  “反?鹭岛本来就是轩家的底盘,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行了,都打住。”    季组长及时叫停毫无意义的争吵,垂眸扫过手心纷繁古老的朱雀铭文,物归原主。  “妖狐呢?”季尧问。  “早在你们来之前的十五分钟已经解决了。”景杭一副要你们国安部何用的神情,“老大正在手术室躺着。”  “都在这等着别动,我去确认情况。”    季尧转身,露出背上黑森逼人的子母剑匣。他前脚刚走,后脚赵晗秋就顶着两圈微青的眼眶站了起来。  平日斗嘴归斗嘴,关键时候——比如说现在,赵晗情心疼坏了,踮起脚扒拉着赵晗秋的脸,全然不解那个疯女人到底下了多重的手才把哥哥揍成这样。  赵晗秋看起来倒是满不在乎,他擦干唇角的血,淡淡问:“你怎么没死?”    这话自然是问轩漓的,后者只觉身上一紧,原来是景杭抽手揽住自己。她蓦然头,灰蒙黯淡的眼眸不见喜悲:“是啊,没死成。真不好意思,让你们失望了。”  景杭的眉头拧得比麻花还膈应。  他以极其强硬而霸道的姿态护着身边人,那眼神——用杀意形容毫不为过。对赵晗秋、亦是对所有敢伤她的人的震慑与威胁。    末了,景杭低头俯在轩漓耳边,呢喃了声:“傻瓜。”  轩漓:“哈?”  “我是说,小傻瓜。”景杭深吸一口气,注视着她的眼睛,定定道,“你活着,就是我唯一的希望。”    那一刻,盘旋的气流纷纷将两人吹成了光额头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不约而同偷袭起对方的脑瓜来。  而后方,赵晗情看红了眼,藤条随打颤的身体悄然蜿蜒。    “降妖的都什么毛病?大半夜麻烦人就算了?还要负责出飞机?!”  楼心夜人未到而声先至,飒爽的身影霍然跳下直升机。犀利的桃花眸扫过藤条,愣是逼得赵晗情不敢随意造次。转头嗤嗤朗笑:“嗨,好久不见,小雀雀。”  ……小雀雀?    惊闻“小雀雀”的轩漓同景杭面面相觑,忙回身齐唤道:“朱雀使。”  朱雀使楼心夜扬眉嗯哼一声,目光之八卦如同狗仔的盗摄镜头,几乎要把景杭刨了个干净。她故意靠得离轩漓近些,用恰好能让景杭听见的音量道:“你家小奶龙长得可真俊。”  轩漓:“……?”  景杭:“……!”    “哪……哪有?”  轩漓倏然红了脸,促狭着忙摇头。羞怯慌乱的模样看得景杭心肝直痒痒,满面桃花似春来,恨不得给朱雀使颁一枚神助攻奖章,千恩万谢。  “年轻真好啊——”楼心夜笑了笑,顺手拈来一张带号码的纸,用两指夹着递了过去。  轩漓接来号码纸,楞楞地盯着。    “我的电话,如果以后有需要,又不方便让国安部知道,随时可以找我。”  楼心夜赶在对方问之前道出缘由,当然,也仅仅是点到为止,并未全盘托出。轩漓攥着号码纸,仿佛攥紧了茫茫深渊中的一道生机,诚恳道:“多谢朱雀使。”    “客气。”朱雀使淡淡一笑,看透生死伦常的眼眸凝着幽光。继而抬手,落在轩漓勉强支撑身体的左肩上,沉声低语,“有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背负得太久,是会把人摧垮的。”  轩漓语塞微楞,面色苍白而凝重。    “收工收工,等会九点还要坐飞机和我家老常去普吉岛度假呢!”  说罢,楼心夜收手离去,故意扯着嗓子不知喊给谁听。怔忡中的轩漓忙回身,视线追着楼心夜离开的方向,看见季尧拎着三尾红狐的尸体迎面走来。双方视线略一交汇,终以季尧的主动转开而告一段落    今晚一过,用不了多久,整个国安部上下都会知道,三年前死不见尸的轩小姐不仅没死,甚至以黑鸦之名藏身鹭岛。面朝国安部,独自建起冰冷的伪装与防线。  所有关于黑鸦的秘密,即将随着狐患的平息,昭然于世。    季尧把焦黑的狐狸往赵晗秋面前一丢,拍去手上的灰:“三尾已死,任务结束。明天跟我回国安部一趟。”  至于轩漓和景杭该何去何从,他只字未提。  “那他们呢?”赵晗秋眯眼道,“不准备一起请回国安部叙叙旧吗?”  “我并未接到任何有关于他们的任务。”季尧一板一眼道,音色比背上的子母剑绷得还直,“天亮前务必收拾完后事,你们还有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这是当场宣布无罪释放的意思。  眼看行动组专员陆陆续续准备降落,景杭忽而弯身一捞,背着轩漓跳下天台。他没急着落地,而是轻巧地荡向对楼的外墙,腰身缩紧,滑进窗户,往外科住院楼走去。  偌大的南城医院静悄悄,像是无事发生过般与夜长眠。    “你是什么时候埋下的结界?”景杭歪过头温声问道。  轩漓趴在景杭背上,双眼微合,有了些许倦意:“两年前吧……”  “嗯……比我想象中要早呢。”    “两年前,这儿曾经因为医闹,死过一位年轻的医生,结界便是那时候埋下的。以防哪天真在医院打起来,至少……不会殃及无辜。可谁又想得到,这破结界还真派上用场了……”  “哈,怎么会是破结界?”景杭嘴角噙着笑,“这说明你冰雪聪明,料事如神呀。”    这一回,轩漓没再挥起拳头砸向景杭后背,反而搂紧双臂,将头深埋进坚实的斜方肌里。  “景杭,我觉得我变弱了……”轩漓涩声道,“刚刚在夜总会,那只小狐狸抱着我喊四姐撒娇的时候,我犹豫了一下……差一点就……没下去手……”    景杭温润的嘴角背着轩漓猝然一沉,却是话不改色道:“这不是你的错,阿漓,你本来就和那些心狠手辣的降妖师不同。所以,不必因为你的人情味儿而感到恐惧,更不用因为猎杀了妖有所歉疚。不论什么时候,只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好。迷茫的时候就转过头来,一定能看到站在背后的那个我。”  轩漓轻轻点了点头,声如细蚊:“生而为人,我没得选……”  “嗯,生而为人,我们都没得选。”    景杭停下脚步,望着即将迎来日出的鹭岛大地,眸中突然闪过炽热复杂的光芒。  “阿漓,你真的相信未来有这么一天,人与妖不再是有你无我的死对头,半妖也不必受尽白眼和排斥,大家同在这片阴晦的穹顶之下,艰难地共存着吗?”  ……  “嗯?阿漓?”景杭悄声唤道。    伴随均匀的吐息声,轩漓环抱着的手轻轻然一松。差点顺势往后倒滑,忙被景杭抓住,贴覆在胸口,不知不觉地感受着他的心脏异于常人的跳动。  “晚安,阿漓。”景杭笑道,“不,早安,我的宝贝儿。”    天,马上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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