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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太子薨逝之后,永宁宫与永安宫隐隐有水火不容之势,柏芸之很清楚这后宫最容不下自己母子的,只能是万贵妃,可自己却无法为儿子报仇,沉浸在丧子之痛和锥心自责的柏芸之竟是一病不起了。而另一边的万贵妃原先总想着算计太子还觉得日子过得有些精神,这一朝得逞反而百无聊赖起来,终日闷在永宁宫,精神也是大不如前。秦见濬其实对于万贞的情形是知道的,只是他刻意麻痹自己不去想那些前因后果,只好先由她去了,以至于这天曲直来请安求见竟让秦见濬生出几分释怀来。  秦见濬想过很多曲直来求见的理由,比如万贞身子不好让自己去探望,或者新寻了有趣的事要与自己分享,哪怕就是单纯的寂寞了要与自己说说委屈……秦见濬私心想着,不论万贞找多么蹩脚的理由,他总是会接受的,然而他没想到,听到的却是曲直自请出宫要去民间教坊学唱戏。  原来万贞自元宵节过后对戏曲更加着迷了,可是宫禁森严不能常安排戏班子来唱,深宫寂寞加上无事消遣,于是近来总拉着曲直唱起戏来。曲直本就生了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年岁越长越是绝艳,万贞非让他唱女角儿,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风情万种。偏偏美中不足的是,曲直从没学过戏,第一次听戏也就是元宵节了,唱功实在让人扫兴,索性来求了皇上好好学上一段,也好陪伴万贞打发日子。  听了曲直有点无奈的解释,秦见濬不由得抚掌而笑道:“朕就知道贞儿是个闲不住的,总变着法儿的找乐子。她倒也是好眼光,你这容貌就该唱个西施杨妃的角儿,练起来只怕要把那些戏班的名角儿都给比了下去。”“您就别取笑奴才了”曲直微微羞怯,凝脂般白嫩的面颊上染了红晕更是好看,小声说道,“只怕奴才愚笨学不出什么名堂,能偶尔供陛下和娘娘消遣一乐也就心满意足了。”秦见濬甚是满意,爽快地答应了曲直的奏请,曲直不过才十一岁年纪怕他独自出宫危险,特地安排了几个壮实的太监护送,曲直感激地谢了恩脚步轻快地出了乾清宫。不过此时的秦见濬并不知道,这个看起来稚气未脱的曲直,如此卑微的请求背后,竟是谋算着惊人的计划。  “糖葫芦嘞~糖葫芦~”“爷您瞅瞅新来的上好的货嘞!”京城是天下最繁华的地方了,大街上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不论卖的什么货,总有自己吆喝的一段行话,听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儿。穿行于繁华的街道,走马观花似的浏览着两旁琳琅满目的奇巧玩意儿,初入京城的小少年只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是不够用了。“哥哥!糖!糖!”直到怀中女婴因一直被忽略而不满地扭起小身子,少年才收回视线看向女童,同时绽出一个俊逸明朗的笑容。听到女婴兴奋的喊声,走在两人前面的道人停下了脚步,他约莫三十多岁年纪,容貌极为俊秀,最吸引人的还是他飘飘的长须,着实增添了十分的仙气,他带着和蔼宠爱的笑意转身揉了揉小女婴的脑袋,轻声问道:“卿卿想要什么?”他的声音很清澈,有一种让人会一听沉醉的那种舒服的感觉。小女婴伸着手要道人抱,道人抱过她蹭了蹭她漂亮的小脸蛋笑道:“卿卿越来越会撒娇。”女婴还听不懂,只是咯咯笑着还伸手指着路边卖的糖葫芦喊:“糖!糖!”“好,糖。”对于道人无条件的宠溺行为旁边的小少年只好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去买了一根糖葫芦回来。其实才不过一岁多的女婴根本没长几颗牙,在她用为数不多的几颗门牙啃了半天发现糖葫芦依旧纹丝不动之后,只好抱着又舔了几下就失去了兴趣,直接把糖葫芦丢给少年,就转头去找新的乐趣。当然在京城繁华的街头这奇特的三人组合没有吸引多少注目,一行三人很快就穿过街道消失在路的另一头。  离这条街不远的一处勾阑胡同却与这边是两番天地。说起勾阑胡同(注①),大约是全京城人最难于启齿又隐晦难言的一个地方,还未走近便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唱曲之音,再走近些,便能看到一家家民间教坊林立,每家门前都会或站或坐几个年轻女子咿咿呀呀地唱着艳曲,极尽妍媚地招揽过往的客人。曲直此时带着三个健壮的太监都做小厮侍卫打扮,低调地从胡同中穿过,直到来到一家玲珑阁门前才停下脚步。玲珑阁与别家教坊不同,算是行业中的清流,据说幕后老板是有来头的,因此这家教坊中只有卖艺不卖身的伶人(注②),在整个勾阑胡同乃至全京城,在唱戏方面玲珑阁若认了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京城中人人都图个风雅,“风”即风流,“雅”为雅致,玲珑阁正是个听曲寻乐又附庸风雅的绝佳之处,进了玲珑阁大堂随处可见饮酒作诗唱曲赋文的文人墨客或达官显贵,当真是热闹非凡。  大堂中迎客的鸨母还以为是来寻自家主子的侍卫,满脸堆笑地迎上前问道:“哟,几位小哥,是来找哪位爷的?”曲直在宫外早已没有了之前的羞怯模样,虽然他年纪尚小便拥有盛世容颜,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味道,鸨母是聪明人,她从这个身量尚小的绝美少年身上看出了危险和冷厉的气息。“不寻人,我今日是来求教的。”曲直的声音偏于尖细,鸨母只当他年纪还小没有变声也不在意,反倒饶有兴趣地打量起来,或许是察觉出自己的打量让少年的气息又冷了三分,才赶忙换上谄媚迎合的笑意问道:“不知小公子想学什么?”曲直却直接掏出一小块银锭托在鸨母面前说道:“这二十两银子是在下求教的诚意,可否借一步说话?”“可以,可以!”说罢更是殷勤地带着几人进了后院的雅间。  曲直的心情其实是雀跃的,以至于回宫的路上都觉得脚步轻快了许多,先回永宁宫给万贵妃请了安,还未待给万贞说说外面的趣事,便听人来传皇上要召见,于是也来不及歇息收拾又赶忙地去了乾清宫。曲直入内时秦见濬或许是看奏章累了正在用点心休息,见他进来直接招手道:“曲直过来。”曲直连忙快步走近请安,而秦见濬却不在意,直接挥了挥手问道:“今日出宫可是寻到了良师?”“是的呢!”曲直自幼经历战乱然后就入了宫,从没见识过宫门外的繁华世界,或许是因为兴奋,他极盛的容颜上染着漂亮的红晕,眼眸里都是愉悦地神采,秦见濬见他这幅愉悦点头的模样也觉得开怀了很多。  “陛下,奴才第一次知道呢!大街上有会捏面人的手艺师傅,捏出的小动物都是栩栩如生的,我特地买了几个送给贵妃娘娘,娘娘说可喜欢了!”“还有一个用糖画画的师傅,随便这么一勾一划,就画出来一个骑马的大将军!”“街上卖的小吃也多,不如宫里的精致却有味道,我见到一个卖炸果儿的老师傅挑了担子过来,就站在担子边,他炸着我吃着,烫的不行!可就是好吃,好吃得差点走不动道儿了……”曲直眉飞色舞地向秦见濬描述着在宫外的见闻,说道高兴的地方还会模仿起来。“就看到那个道士呢,胡子有这么长这么长!陛下,您别不信啊!就是这么长的,走起路来飘啊飘的,就像这个样子……”说罢比划着那胡须的长度似乎是超过膝盖,然后学着某些大人们上朝时甩袖的样子走起来,把秦见濬逗得大笑连连。“就你啊!是个鬼灵精的!”秦见濬如此说。此刻的曲直就像一个发现了新大陆的孩子,处处是惊喜,而他想把自己的惊喜分享给自己依赖的在意的人,秦见濬正是有如此感想才会对曲直的宠信更甚从前。此后秦见濬为方便曲直出宫专门给了他特令,而曲直也不负其所望,每次出宫回来都会把外面好玩的好笑的见闻说与秦见濬听,秦见濬身为九五之尊却难出宫门半步,只好听着曲直的故事聊以慰藉,而此时的秦见濬不会想到,正是这样在他看来最简单平常的说故事,竟然在后来掀起了朝堂的一场风暴。  落日余晖最后的一点光晕也被黑暗慢慢蚕食,曲直漫步在回永宁宫的路上,得了皇上出宫的特令让他心情尤其得好,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跟在他身后的贾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曲先生,咱宫里也有教坊司(注③),那唱曲的本事也不比外面的差,您何必那么辛苦非要去外面学呢?”“哦?那你是觉得我出宫的做法不对吗?”曲直依旧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反问道,惊得贾德卑微地垂着头连呼小的不敢。其实贾德比曲直年长了七八岁年纪,入宫也比曲直时间长,但是自打他入了永宁宫认识了曲直,他就知道,自己不过是有些小聪明,而曲直是有大手段的,即便以他现在的年纪来看还太弱小,但是他确信,曲直并非池中之物,于是处处唯曲直马首是瞻。“无妨!”曲直似乎并没有怪罪的意思,依旧带着愉悦的语气说,“你不用这般小心翼翼,我知道你的忠心,以后还有很多要仰仗你。你不需要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你只要知道,我曲直是个无利不早起的人,不会做浪费时间而毫无利益的蠢事。”贾德似懂非懂地愣了一会,见曲直已经走得有些远了才赶忙举步追上,两人的背影在最后一线光亮中被拉得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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