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外头乒乒乓乓一阵长剑挡开箭雨的声音。 凉玉心中咚咚直跳,手脚发凉,冲着外面喊到:“啼春,快去召集春山教——” “领命!”啼春飞也似的左右突围。 轰隆——轰隆——雷声大作,忽然间天色骤明骤暗,闪电猛地劈下,顷刻间电闪雷鸣,先是下了豆大的雨点,啪地砸得尘土飞扬,然后迅速变成瓢泼大雨。 这鬼天气! 外面声音渐小,凉玉心中难安,掀起一个角来:“凤君……” “嗯。”他应道,警惕地看着密林的方向,“他们撤了。” 隔着浓密的雨帘和阵阵水雾,她看见他的脸,头发已经被浇湿,身上的衣服被雨沾湿渐深,混着右肩的血色,他伸出手想要拔下那支箭。 “别动!”她凑过来,暴雨立即将她包围,她伸手抵住箭身看了看,皱眉道,“这箭多半是有倒钩的。”她瞪着他,“不嫌疼吗!” 他勾了勾嘴角,只是脸色略微苍白:“我要这样去见郑贵妃吗?” “见什么郑贵妃,我看人多半就是她派的。”她一腔怨气全撒在郑贵妃身上。 “不全是。” “不全是?” 风桐道:“后面来的那些都是郑贵妃的人,如果萧氏出事,大可推到刺客身上。唯独第一箭不是。” 凉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这支箭上:“这个……不是?” “嗯。“他嘴角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此箭的主人另有其人。” 凉玉心里一团乱,只拿手遮住他的头顶:“凤君快进来,别一直淋着。” “我们都坐在车里,形如孤岛,岂不是坐以待毙?”他侧眼瞧她,开起玩笑来,“你快坐回去,一大把年纪,脑袋不中用,别将身体再搞垮了。”她已经从包袱中拿了一条干净的帕子,小心地绕过箭身,包住他的创口,忽然间雷声大作,一道闪电照得天地间一片明亮。 她眯起眼睛,倏忽看见强光下他异样青白的脸色,心中一沉,“你怎么了?凡人的箭矢纵然再厉害,能将你伤成这样?” 他默然看着她片刻,淡淡道:“法术使不出了。” 难怪他放任血顺着衣襟流下。她看着那支箭,倒吸一口冷气,瞬间明白了几分:“是……是朗月?” “他想探探我的底。”凤桐提剑,倏忽斩断了剑羽一端,噼啪一下掉在积水里。他肩外侧只露出一截短短的断头,他神色不变,“你去拿件披风来,只要我在这里,你绝不会出事。” 凉玉递给他一件披风。他抬起右手,牵动伤口一阵剧痛,他不禁咬了咬牙,系上披风的带子。很快披风也被雨水浇透,湿淋淋地垂下来,从外表看不出异常。 凉玉下车,从地上捡起那半截断了的箭头揣在怀里,跨坐上马,却被他伸手一拦:“听话,回去,来时如何,去时仍如何。” 她看他一眼,咬牙进了车里。 围猎开始处的华亭之下已经三三两两聚集了人,皇帝郑妃各有宫女在一旁服侍。其余人被淋得不胜狼狈,躲在亭子下,有人拧起了衣袖上的水。 内监远远看见凤桐骑马赶车过来,喜道:“来了,萧老夫人来了,人齐了!” 皇帝有些无奈地看了看眼前的雨,感到十分扫兴,“今日围猎,恐怕只能到此了,既然人齐了,便一起去月仙殿休整更衣。” 众人得了令,纷纷披着湿衣急匆匆地往月仙宫赶,左相扶着肚子,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萧氏分至沁寒阁更衣,因是女眷,住了月仙宫里最大的一处殿,婢女都是从别处抽调,手忙脚乱地打好了热水,又送来干燥的衣物,拉紧了帘栊。因着突然降下的雨水,甚至有宫婢备了好几个汤婆子来。 凉玉面无表情:“都下去吧,我带了婢女服侍。”宫婢们垂手,纷纷退下。 待人一退下,凉玉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立即跳起来,解下凤桐的披风看了看,血似乎是止住了,但因衣服湿着,看不清楚。待要再解,他的手已然按住她的手背,温热有力:“干嘛解我衣服?” 她一抬头看见他脸色苍白,却眼中带笑,没个正经,气不打一处来:“什么时候了还笑!” 她抽出手来,拿琥珀舟一铺,回了真身。先把萧氏扛到了床上,回头恶狠狠地冲他道:“回避!” 凤桐好笑地背过身去。 她三下五除二把萧氏的衣服扒了,用方巾擦干净身体,在床上爬来爬去,吃力给她换上干净的衣物。抬头瞟了他一眼,见他仍乖乖背对着她。 她放轻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凑近,猛然扯起他的衣服一划,衣料瞬间豁了个大口子,她顺着那口子一撕,正赶上凤桐吃惊地转过身来,于是衣裳就让她扯掉半边。 凉玉无措地看着他,低头向下一望,顿时瞪大眼睛——眼前的人香肩半露,露出大片洁白无瑕的肌肤,内里只剩一件肚兜,包裹着高挺的胸部,纵然凉玉性别为女,也难以移开目光。 “看够了没有?”他近乎没了脾气。 “够了。”她飞快地答道,回避他那件勾人的肚兜。整个人凑过来,拿起剪子小心翼翼剪开箭头附近的衣料,丢在地上。 剪子的触感是冰凉的,她的呼吸是温热的,小心翼翼地趴在他胸口,他低头看下去,看得见她长而浓密的睫毛,像一丛小扇子,因为专注,所以小扇子只是偶尔上下扇动一下。 因为略微出了神,所以并没有觉得多痛。 她用方巾沾了水,小心翼翼地擦拭箭头周围的肌肤,这才发现血从伤口涌出,却始终没有凝固,伤口处的皮肉仍然是外翻的,隐约露出模糊的血肉。 该不会是箭头上抹了什么东西,使得伤口愈合不了吧。 在天界,这东西叫做腐肉生。 她不禁抬头看他的脸,一抬头却正撞上他的目光。她还未及深究,他已然有些难为情地避开。 她噔地站起身来,从包袱里一通翻找,拿了一掌的治创伤的药丸来:“这些都吃掉吧。”他绷不住笑出了声:“你平日里都是拿药当饭吃的?” 笑罢,看她瞪着自己,还是接过来,一口气全吃了。她在箭身四周伤口上洒了金疮药,垫上棉花,又有些生疏地将他整个右肩缠了起来,“等这雨停了,我们快些回去,找大夫把箭头取出来。” 他嗯一声,用左手拿了干衣物套上,总算堪堪遮住那惹火的肚兜。她在旁看着,欲言又止再三,忽然红着脸,期期艾艾:“凤君,我想问个问题。” 他抬眼看她。 她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凤君是不是喜欢这样的?” “哪样的?” 她飞快用手地拨了一下他的胸:“这样的。” 凤桐低头看下去,脑子一片空白。 “我没有。”他觉得自己几乎不会说话了。 “那你为什么变成这样的?” “我……” 趁他气急败坏,她又伸手拨了一下,难怪戏本子里丰满的女人总要“袒胸露乳”,“挺胸摆腰”,还觉得特别骄傲,原来……胸和胸的触感真的是不同的。 他忽然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凉玉毫无防备,整个人向前扑在他身上。 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他的眉头蹙了一下又舒展开。她生怕弄疼了他,动也不敢动,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他却毫不在乎,只是挑眉看着她,一双眼睛黑得直勾勾。 “你自己不是有吗,何必总碰别人的?” 她的脸嘭地一下又红透了。 凤桐此刻扬眉吐气,觉得自己又占据了主场。 “老夫人可更衣完了?贵妃娘娘在正殿等候。”侍女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知道了。”吓得凉玉瞬间进了萧氏的身体里,琥珀舟在空中就要落下,凤桐伸手一把接住,丢给凉玉,将地上带血的衣物全部蜷起来塞进了包袱里。 他迅速穿好衣服,棕色骑装外面,又加了一件披风。 月仙宫正殿,郑贵妃早已换上了女装,坐在主位,正和平昌王、左相交谈。 “方才宫中急报,说是北戎边关事务紧急,陛下便急急忙忙摆驾回宫了。嗳,这天气,真是扫了诸位的兴。” “娘娘言重了,陛下躬身为民,乃我朝之福呀。”左相的声音洪亮,殿内都有回声。 凉玉见了礼,坐在下首。好巧不巧,对首又是朗月。少年换了一身蓝色劲装,手握紫玉盏,正笑着看过来。凉玉强忍住瞪他的欲望,平静地喝了一口茶。 “老夫人年迈,本宫甚是担心,没有着了风寒吧?”郑贵妃神情关切。“多谢娘娘关怀,老臣一切无虞。”凉玉神色诚恳,答得一丝不漏。郑贵妃眼神一转,笑道:“小凤呢?” “回娘娘,奴婢一切都好。”仍然是不卑不亢,干净利落。郑贵妃的眼神在他身上逡巡了片刻,笑道:“难怪阿袖喜欢你,本宫也觉得你合眼缘。来人啊——把陛下年初赏的那套素胎茶具拿出来,赏给小凤。” 凤桐怔了片刻,仍是平静谢恩:“谢贵妃娘娘。” 凉玉一盏茶喝得苦涩难安,不知道郑妃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扭头看了看门外,啼春去搬救兵,为何许久不归? 她与凤桐两个,双双没有法力,若被困死在这里,实在孤掌难鸣。更何况,凤君身上还负着伤。 “禀报娘娘,外头天晴了。”宫婢的声音又甜又亮。 平昌王摇摇头惋惜道:“这天气。”郑贵妃笑道:“我倒觉得此刻晴得正及时。”右相面色惊奇,:“何出此言,娘娘莫不是还有什么安排?” 郑贵妃笑容明媚:“突然一场雨,想来诸位都未曾尽兴——本宫听阿袖说,小凤姑娘的功夫极好,好容易见着一位女中豪杰,可要好好领教领教,诸位可有兴趣?” 正殿里的人闻言,顿时来了精神,纷纷附和。 凉玉心下一凉。郑贵妃这一招出得狠辣,她和凤桐已说过“身体无虞”,此刻再要称病推脱,恐怕难以服众:“不知道贵妃娘娘作何安排?” “恰巧阿袖喜欢舞剑,不如先让他二人比试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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