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视野非常昏暗，但周泽楷还是能看到白雨笙是睁着眼睛的。他愣了整整三秒，身体才从错愕的僵硬中恢复。 “怎……么了？” “泽楷哥哥……你还没睡？”白雨笙的语气听起来也很惊讶，但周泽楷并看不清她的神情，她的声音也听不出困意。 “嗯……”原来她也没睡啊……果然跟没有确认恋爱关系的异性睡在一张床上太勉强了吧？ 周泽楷在考虑要不要现在改睡地铺，不然再拖下去，可能两个人明天都要顶着熊猫眼出门了。 而就在他准备起身下床的时候，白雨笙又开口了：“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他犹豫了一瞬，头重新靠到枕头上，以这样侧卧的姿态和她交谈，胸口隐隐有种难以言喻的温热感。 “你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嚓——像是火柴头擦过引燃的砂纸，周泽楷的心尖上冒起了明亮绚烂的小火苗。 他十分感谢黑夜的庇护，不然此时可能得用毯子捂住头才能掩饰骤红发烫的面庞了。 如果白雨笙是用一贯的那种认真又游刃有余的平静语气问出来，周泽楷倒也不至于会这样。偏偏她的声音也含着几分羞涩，听上去比平时的声线还要温软纤细，如同银针穿引的丝线一般精准无比地穿进了心脏最隐秘薄弱的缝隙之中。 “是从……”周泽楷无声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觉得喉咙有点干，更加不会说话了。 “从你生病我照顾你的时候？”白雨笙对他的“短板”颇为体谅，自行猜测最大的可能性然后求证。 “不是……” “那是……从阿姨让你晚上来接我回家的时候开始？” “不是……” “嗯……从我住进你家的时候？” “也不是……” 白雨笙沉默了一会儿，“……该不会是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吧？” 周泽楷觉得她的语气有种吃东西噎到般微妙的无力感。 是错觉吗？好像不是哎……为什么呢？ 由于在思考原因，他没有及时回答白雨笙，后者便以为他是默认了。 “不是吧……为什么偏偏是那个时候啊！”她将头埋进手臂间，语气间充满苦闷以至于说话的音调都有点变了。 “怎么了？”周泽楷撑起半个身子轻声询问，语气虽茫然但却透着关心。 只见白雨笙摇了摇头，短暂的缄默后深深地叹了口气：“……总觉得，有点不太想理你。” “为什么……？”周泽楷一怔，撑在床铺上的五指微微用力收紧。他说错什么了？ 白雨笙把头埋得更深，像是要钻进枕头里一样，“我才想问为什么呢……明明那时候那么羞耻尴尬……你动心的点也太奇怪了吧……” 羞耻？ 周泽楷疑惑地皱起眉头，回忆了一遍去年初次见面的场景—— 她那时穿着浅色的连衣裙，柔和典雅的气质让人很容易联想到那种生长在水中、带有清香的洁白花朵，其实她的外表无论对男生还是女生都很有欣赏层面的吸引力，但由于他事先感受到了双方父母的特别意图，所以先入为主地抱有了淡漠的心态。 她第一个给周泽楷留下较为深刻的印象的举动，是她不引人注目地把他想吃的菜转回了他的面前，这是好感的起点，虽然那时候完全没有恋爱的成分。 再然后就是，自己去上厕所，她从包房里追出来……啊。 周泽楷恍然大悟，她说的羞耻是指那个啊……说来之后好像也有特地在短信里叫他不要再提了。 原来她一直很在意这种事情？这也太—— 可爱了吧。 就在周泽楷忍不住去摸白雨笙的头时，她忽然闷闷地说道：“你当时肯定觉得我像个笨蛋……”带着些许负气意味的消极语气在她身上相当罕见。 周泽楷有点想笑，但他第一时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以免她听到后以为自己在取笑她。 等能控制住笑意后，他把手伸进了白雨笙柔软微凉的发丝中，温柔地揉弄了两下，“没有啊。”说起来，他直到现在还没有为那时自己的失礼道歉呢。 周泽楷想趁这个时候说出来，但白雨笙没有给他机会，她拉起空调被连同他的手一起蒙起来，故作平静地说道：“我困了，要睡觉了。” ……真的闹别扭了？ 周泽楷有些惊讶，还有点无辜。自己还没有给出正确答案呢…… 他换了个盘腿的姿势坐在床上，稍稍使了点劲拉下被子，“不是那时候……” 白雨笙本来不太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了，但听他否认，迟疑了一下后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是什么时候……？”她明明把几个可能产生恋爱情愫的时间点都猜了啊，在此之外还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唔……”周泽楷腼腆地挠了挠头发，“看你跳水的时候……” “哎？”这个答案很出乎白雨笙的意料，她也坐了起来，把刚才那些不理智的小情绪全部扫到了角落里。“为什么？” 如果是同在俱乐部训练的男生给出这样的答案还算正常，但周泽楷只是来接自己回家而已啊？ 被问到具体理由，周泽楷害羞地低下了头，低沉又轻柔的声音回荡在昏暗的房间里：“像美人鱼……” “美人鱼……噗。”白雨笙愣愣地看着他，轻声地重复了一遍后，大脑像才接受到讯息，忍俊不禁地轻笑出声。 “认真的……”周泽楷稍微有点不满意她的反应，压低声音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白雨笙连忙解释道:“就是觉得这个理由意外地……少女心？” “……” “我是说可爱。”她一本正经地改进说辞。“我第一次听到男生用这种理由跟我告白。” 怎么总觉得高兴不起来呢…… 周泽楷又挠挠自己的头发，抿着薄唇沉默了一下后，反问道:“你呢？” “我？什么？” “不喜欢……的理由。”语调和语气都往下降了点。 “我没不……”白雨笙的第一反应是否认，但怕自己的表达有歧义，戛然止住话语后，在真实想法的基础上整理了下措辞，再娓娓道来—— “泽楷哥哥每次都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不喜欢你的，但要作为恋人交往的话，对我来说有些难以想象……” “你很特别，但是太特别了，我没有办法分清自己对你的感情，觉得有点混乱。” “这点不是你的问题，可能是我自己还不够成熟，其实对于像这样睡在一张床上的状况，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合不合适……” 她说了很多，周泽楷耐心而认真地听着，直到她的话语听起来越来越像反省忏悔，才抬手，在昏暗中精准地用指尖按住了她的嘴唇。 “好了……” 没料到他会有这种举动，白雨笙错愕地微微睁大眼睛，唇瓣被碰到的地方有种朦胧的酥麻感，让她不自觉地紧抿起来，没办法再继续说话了。 她愣愣地看着周泽楷的轮廓缓慢靠近，直至占据整个视野，眼前被彻底的漆黑笼罩。内心泛起细微的不安涟漪的时候，额头上传来和自身相似的触感，紧密而温柔。 ——“我们……慢慢来。” 乐手抚琴般悦耳的嗓音直接穿过耳膜落进心口，白雨笙下意识地抽了口气。从相抵的额头开始，整个身体先是凝固了两秒，然后像泡在水里一样酥软下来，失去了所有力气。 “……嗯。” 某种程度上来说，要是和他正式交往了，会是件很“糟糕”的事情吧？ 当白雨笙和周泽楷重新躺下已经是凌晨一点半了。 ——依旧隔了一个枕头宽度的距离，但是面对面。 敞开心扉交流了心意后，纠结睡姿问题似乎已经变成了无所谓的形式主义。 “明天早上我自己走吧，这样你可以多睡一会儿。”白雨笙在枕头上调整好舒服的角度后，轻声地提议道。 结果下一秒就遭到了果决的反对：“不行。” “我会小心不被别人发现的。” “不行。” “不信我啊？我看起来有这么笨吗？” “没有……就是不行。”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 白雨笙忍俊不禁地拉起被子捂住嘴巴，然后略带调侃地问道：“可是你起得来吗？也不知道在家里是谁每天睡到午饭时间才起来。”她姑且还有生物钟这种东西。 “嗯！”而周泽楷却不假思索地给出肯定的答案，然后翻身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调了三个闹钟。 借着手机屏幕的光，白雨笙看到他的头发已经有点乱了，尤其是刘海，直接飞翘得离开了光洁的额头，而本人毫无知觉。 真不敢想象到了明天早上会是什么样子……如此养眼俊美的脸庞却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毛，这样的奇景有多少人能见到呢？ 她在被子的掩护下偷笑，但很快惊觉自己面对周泽楷的时候考虑问题的角度变得有点过分亲昵了，已经跨越了理智划下的“界限”，超出了他们实际的关系程度。 刚睡醒时毫无防备、毫无掩饰的模样某种程度上算是隐私，一般只有家人、室友才会看到，又或者是同居的恋人。而她竟然理所当然地开始想象那一幕…… 白雨笙感到一阵心悸，悄然抓紧了被子的边缘。 周泽楷再次把目光投向身边的时候，白雨笙已经紧闭双眼似乎睡着了，昏暗中能看到几缕发丝盖在脸上。 她的生活作息一向健康规律，今天应该是第一次那么晚才睡觉吧？ 内心涌现出些许负罪感的同时，他也有点犯困了。但是就这样睡着的话，总觉得有点可惜。 周泽楷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靠过去，想隔着发丝轻轻地在她脸颊上留下一个晚安的亲吻。 亲嘴是明令禁止的，但没说不能亲脸吧——而且她自己也做了同样的事情。 然而，就在他的唇感受到发丝触感的那一刻，白雨笙温柔冷静的嗓音拂在了他的脸上—— “泽楷哥哥。” 周泽楷吓了一跳，瞬间屏住了呼吸。 他以为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但好像没有。 白雨笙的语气尽管听起来清醒，但更像是之前在闭眼沉思什么难题，现在终于有了答案想跟他分享。 他谨慎地拉开距离，若无其事地应了一声。 “交往的事情，等我参加完全国大赛就给你明确的回复。” 话音落下，周泽楷的身体微微僵硬。 她的口吻听起来过分地坚定认真，如同一个金属质感的砝码搁在心上，让他的心微微一沉。 白雨笙似乎刚才做了什么与他有关、他却一无所知的重要决定，并且没有要解释清楚的打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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