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茫然地坐在夜色中,直到四周安静下来后,凌月兮才问安陆离:“你说,咱们还有必要进城吗?” 安陆离紧皱着眉道:“可能……不必了。” 两名暗卫也是这么认为,可是如今夜已过半,周围也安静了,就这么离开会显得很可疑,他们只能原地躺下,等待天明。 第二日清晨,等在城外的人群再次骚动了起来,城门依旧没有打开,凌月兮等四人趁乱走到一旁的树林牵过马,踏着晨光离开了。 至此,安陆离和凌月兮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想要找到的线索、想要取得的证据,全都被他们和其他暗卫带回了京城,虽然仍有巨大的疑团没有解开,但章怀瑜与郑齐的阴谋,很快就会无从遁形了。 凌月兮觉得,原本那股仿佛被人掐住脖子的危险感,在不知不觉中竟变成了一股推力,推着他们急速往前,去到她想要的地方。 这种感觉,不算讨厌,却奇怪得很。 回京途中,安陆离依旧十分照顾她,带她吃了很多好吃的,连两名暗卫都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不寻常,却默契地对此不置一词。 于是,在十一月月底,几人终于回到了京城。一路未见雪,进城的这一日天空却下起了鹅毛大雪来。在城外十里长亭时,他们便拿到了此前被暗卫带进宫的那些信件,太后已经细细读过,还请人誊抄了一份,这些原件,是都要呈给安九岳的。两名暗卫还未进城门便隐遁了踪迹,凌月兮和安陆离倒是大大方方地骑着马长驱直入,进了皇城,再进了宫城。 安九岳负手站在檐下,望着天地间苍茫的白色,眉间有着浓浓担忧,凌月兮他们已去了月余,不知此行可还顺利。这场雪这么大,就算他们已在回京的路上,八成也是要被耽搁了。 他轻轻叹息一声,他是皇帝又如何?连下个雪也能让他愁成这样。可话说回来,让他心忧的又何止是一场雪?宫中、朝中、京内、京外,没有一处是让他完全放心的。 过了年,他就十七岁了,那段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真的离他越来越远了。在前方等着他的,是大燕兴盛的重担,是天下万民的福祉,是万古千秋的功过评说。 正愣神间,有小宫女端着暖好的酒从外面进来,一袭粉红色的裙摆在纷飞的白雪中尤为娇俏,安九岳一个眼错,居然以为是李琦年来了,可那宫女渐渐走进,他才发现不是她,心中一阵失落。 这么大的雪,她那样的弱女子连门都不会出,哪里会来他这里呢? 正打算转身回大殿,顺喜满脸兴奋地跑过来,弓着身子禀道:“皇上!安大人和凌姑娘回来了!” … 一个时辰后,门外的雪终于停了,皑皑覆在地面,将红色宫墙衬得更加鲜艳,仿佛云上月宫一般。凌月兮回首望了望湛蓝的天,转头笑着道:“所以,皇上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 安九岳点点头:“章怀瑜是首辅,树大根深,如今咱们已经知道了他的根系在哪,很多事都好办了。东境军虽强,但既然他们的将领是被郑齐收买和要挟的,就说明他们不是真的忠于章怀瑜。况且,驻京军队的战斗力也是不弱的,朕还要谢谢太后,这么多年,都是她在督促练兵。” 安陆离发现,安九岳在说到太后时,眼中有一抹复杂的神色。 “皇上按兵不动,是怕太后趁机……” 安九岳摆摆手止住他的话:“不是,朕只是觉得,要让章怀瑜先动手。” “皇上!”凌月兮吃了一惊。 “章怀瑜是老臣了……”安九岳悠悠一叹,“朕要是现在拿出这堆证据,削了他的官,朝野中定是有许多人不信和不服的,所以朕要虎口拔牙,让他感觉到痛,自己乱了阵脚,等他做出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朕再将这些证据拿出来,到时可以将事态扩大,将所有章系官员一网打尽。” 说完,他看着安陆离道:“只有这样,朕才能够立威,才能让太后知道,朕不是什么好欺负的小猫小狗!” 安陆离听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凌月兮虽然在心中有些替太后抱不平,但细想之后觉得,这也不失为一条妙计。虽说逼着章怀瑜先动手,必定是要牺牲一些无辜百姓的,但长痛不如短痛,只有先让所有人看清了这条毒蛇的真面目,安九岳再果断出手,才能显得少年皇帝英明睿智。 如今的燕国,可以说是暗流汹涌,既有东厂阉党恃宠而骄,又有章系官员蠢蠢欲动,唯有上位者的势力变得强大,才能迫令所有文武官员、地方势力熄掉野心,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皇上打算怎么做?”安陆离问。 “你们觉得呢?”安九岳反问他们。 “皇上,”凌月兮大着胆子问,“您打算派什么人去湖州、青州出任新任知州?” 安九岳的眉头蹙起:“这个……朕心中本已定下了人选,但听你们一说,朕要再多考虑考虑了……” 他沉默片刻,抬起头问:“若是朕不派人去,又会如何?” 凌月兮眉心一动。 “若是朕迟迟不派人去,章怀瑜或许会与湖州、青州的同知、通判等人联系,在那些人中培养新的心腹……” 安陆离道:“州府的官员很多,在没有知州的情况下,也许会彼此不服,这种时候最易产生矛盾,皇上不如……借此机会挑拨一下,闹出点事情来……” 安九岳一惊,站起身道:“这个主意不错,就用这个方法,试探一下章怀瑜的反应!” 说完后,他又犹豫了,摇摇头道:“可是如今,朕没有信得过的人了。东厂的厂卫行事招摇,无法信任,朕亲政后提拔起来的那些官员,有一大半都是章怀瑜的人,其他的也用不上……朕现在真羡慕太后,手头上有那么个暗卫组织。” 凌月兮也明白,这些隐秘的事由暗卫去做是最合适不过的,可是安九岳是绝对不会倚靠太后的,他做这一切,有一半的原因是为了要在政绩上压过太后,怎还会借用太后的势力呢? “朕能相信的,唯有你们了。”安九岳看着他们。 安陆离忽然道:“若是陆离的好兄弟,皇上可愿信任?” 安九岳疑惑地看着他。 “陆离在羽林军中时,曾有过许多好兄弟。”安陆离道,“他们都不是太后的人,而且对皇上忠肝义胆,陆离可以保证。” 安九岳双眼一亮:“你能保证他们不是太后或者章怀瑜的人?” “绝对可以。”安陆离道。 凌月兮忽然想起,羽林军中也有许多太后的暗卫,安陆离是想让安九岳派他们出马,这跟太后派出暗卫是一样的。 安九岳还是有些犹豫:“可是……羽林军统领柳长亭是太后的心腹,他会不会……” “皇上可以先将他们调到其他军营,之后再行安排。”安陆离相信,安九岳这点手段还是有的。 安九岳低着头想了想,终于还是认可了这个办法,当下便让安陆离下去安排。安陆离走后,凌月兮默默看着安九岳,安九岳思衬了一会儿,抬头与她对视上,然后,微微笑了一下。 “这些天,有没有发生什么?” “啊?”凌月兮有些懵,“不是跟皇上说了……” “朕是说,你和陆离。” 凌月兮顿时红了脸,摇头道:“当然没有……成日里都是在赶路,能有什么……” 安九岳见她脸红得厉害,也不再追问,只低低笑出了声,凌月兮有些羞怒地看着他,他才摇头道:“罢了,等章怀瑜的事了了,朕给你们赐婚就是。” “皇上……” “只是,等你们成了亲,你就不能再来朕宫中伺候了。”安九岳还是觉得有些不舍,“不过,你是个姑娘家,迟早是要嫁人的,能帮你做主婚事,朕已经很高兴了。” 凌月兮一愣,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然后安九岳沉默了下来,凌月兮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鬼使神差冒出一句:“皇上和慧妃娘娘呢?” 安九岳猛地抬头看她,凌月兮意识到自己是在乱过问君王家事,已住了口,有些尴尬地低着头。安九岳却笑了:“你们这些世家女子,真是有些旁人没有的本事。” 凌月兮莫名其妙:“什么本事?” “腹有诗书,行事讲究,琴棋书画、歌舞器乐无一不精,简直将朕都比了下去。”安九岳这么说着,眼神却是极温柔的。 “皇上,您说的这些,月兮都没有……” 安九岳笑了:“可是,别的大家闺秀却是有的。不过,慧妃最大的本事却不是这些,而是……” 凌月兮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几乎要问出来:而是什么? “而是……”安九岳的眼中带着浓浓眷恋,“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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