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地一声，方才还破口大骂的金喜忠倒在了地上，双眼难以置信地圆睁着，鲜血不断从咽喉处的刀口涌出，染红了冰冷的青灰色地面。 等众人回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都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哪怕他们极度震惊，却也在一瞬间清醒，这时大喊大叫或是闹出什么动静，也许下一个惨遭灭口的就是自己。 薛无玉收回长.刀，看了一眼刀.尖的血红，有些嫌弃地将刀扔在地上，刺耳的落地声让在场众人心中一阵战栗，然而整个殿内还是静得一丝呼吸也无。 “你们在怕什么？”薛无玉冰冷的声音响起，他看也不看地上金喜忠的尸.身，直接迈了过去，踏上台阶，坐在厂督的位子上，“是在怕，东厂没了厂督，会变成一盘散沙吗？” 那声音没有温度，却无端令人胆寒，几乎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开口说“不是”，邱栾的胆子最大，他当即跪下，抱拳道：“邱栾往日是怎样追随金喜忠，从今日起，便怎样追随厂督大人！” 薛无玉淡淡笑了，众人一听，也都争先恐后地跪下，用不算整齐的声音大声道：“属下誓死追随厂督大人！” 薛无玉抚摸着青铜椅扶手上的鹰头，低声笑了，那笑声透着多年夙愿得偿的快.意，却也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 笑完后，他抬起头，看向殿中几个仍然立着的人，他眯着眼一个个打量，果然，都是金喜忠的狗腿子，这些人倒也有几分胆量，知道他不会放过他们，索性跪也不跪，不过这些有胆量的人都没脑子，既然早知他薛无玉终有一天会取代金喜忠，怎的还跟在金喜忠身旁与他做对？ 这样的人，他是万不会留着的，当即下令，将殿中站着的全都拖出去砍了，就连跪着的，他也点出好几个，统统被其他厂卫连拖带拽扔出殿门，殿外的空地上很快便血流成河。 “你们，”薛无玉伸出套着鹰头指环的食指，指向仍然跪在殿下的众厂卫，“我会好好留着，只要你们忠心，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便不会亏待你们半分。” 他的唇在无瑕美玉般的脸上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至于你们的手下要怎么处置，就看你们自己了。但你们也知道，我眼中容不得沙子，若我发现一个两个，还能替你们处置了他们，若发现得多了……那我可能会嫌麻烦，直接处置了你们……知道吗？” 众人齐声应是，声音异常洪亮，竟全然没有了东厂厂卫惯有的阴冷尖细。 薛无玉满意地点点头，然后透过殿门，远远望着皇宫的方向。 想必，他这场先斩后奏，安九岳是不会怪罪的。 薛无玉杀死金喜忠，并成为新一任东厂厂督的消息很快传遍燕京，所有人听闻时都有些胆寒，这薛无玉有“玉面杀.神”之名，心机深不可测，更可怕的是，他为了得到皇帝的宠信和无上的权利，可以使出浑身解数来讨好皇帝，谄媚程度令人难以置信。 一个为了权利连半点尊严都不要的阉.人，一旦拥有了权利，该有多可怕。 凌府中，凌氏夫妇面对面坐着，心头如压了块巨石般沉重，他们都知道东厂的权利有多大，如今薛无玉成了厂督，必然会动用整个东厂的势力，置太后于死地。 “都说皇上年纪小，很多事是受了东厂挑拨，本性其实不坏，”凌若风艰难地叹了口气，“如今却覆水难收了。” 余氏急得不得了：“那月兮怎么办？若风，你去求求太后，让她放月兮回来啊！她只是个小丫头，什么也不懂，若是回来待在府中，好好做个小姐，总不会和东厂对上吧！” “唉！” “你叹什么气呀！还不快进宫去把女儿领回来！”余氏大哭起来。 凌若风看她一眼，无奈道：“今日太后把月兮宣去宫中，定然就是为了此事。不论如何，月兮会有她自己的选择，等她回来我会劝劝她，但能不能听进去，就看她自己了。” 直到黄昏时分，凌月兮才回到府上，余氏见了她急急拉住她，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月兮，娘求求你，别再入宫了！” 凌月兮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凌若风在一旁揽住余氏道：“你先别说这些，月兮，今日太后宣你进宫，可有说什么？” 凌月兮叹气道：“想必今早东厂发生的事你们也知道了，今后太后的处境更加危险。” 余氏想要说什么，却被凌月兮按住手：“娘，若是任由东厂的人继续为害朝廷、欺压百姓，燕国只会更加岌岌可危！咱们凌家，早就被贴上太后一党的标签，躲是躲不了的。再者，我去辽国的事，迟早也会被人知道，既然如此，咱们还不如拼一把。” 余氏泪眼汪汪看着她：“可是，你是个姑娘家……若是男儿也罢了……” “男儿又如何？姑娘家又如何？”凌月兮看向凌若风，“当年我们凌家先祖跟随皇家南征北战、横刀立马，历代祖先为燕国开疆扩土、惩奸除恶，祖父和父亲就算没了爵位，也以文官之身立于朝堂，励精图治，辅佐皇帝治国□□，现如今，凌家只剩我一个后代，我不能眼见祸害妖孽朝廷，而我明明能尽力阻止，却因为自己是个女儿家就躲在爹爹身后呀！” 凌若风不说话，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她。 凌月兮像是得到了鼓励，拉着余氏的手道：“倒不是说，我非要多么忠于朝廷不可，只是，任何一个朝代，任何一个时期，想要百姓安居乐业，想要世道太平，都少不了少部分人的努力维持。这些维持，有可能是如爹爹一般，勤勉为官，事事为朝廷、为百姓考虑。也可能是如太后一般，身在宫廷，兼顾宫外，力求平衡，动用一切能力斩除奸佞。还有可能是向红缨和陆离那样，以身涉险，去做旁人不敢做的事，其实，没有人逼迫他们，若他们不想当暗卫，也是可以在这世间像普通人一样好好生活下去的，不是么？可是他们早就做出了选择，就像我一样。” 余氏怔怔看着她，眼泪止不住地掉，她也没想到去擦，只是紧紧抓着凌月兮的手。 “娘……” “娘不说什么了，”余氏满脸是泪，声音都有些模糊不清了，“既然你已经选择，娘只愿你记住，你还有爹爹，还有娘，你不是只有你说的那些非做不可的事。” 凌月兮点点头，搂着余氏安慰道：“知道了，娘，我不会有事的……” 自此，凌月兮有了新任务——和曾经的红缨一样，担任太后的贴身带刀侍卫，每每太后出宫都要随行，寸步不离地保护太后。 很快，凌府千金小姐成为太后侍卫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你不早就是太后身边的侍卫了么？”安陆离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他们现在才知道？” 凌月兮推一下他的头：“从前那叫暗卫，现在是‘明卫’了，薛无玉当道，太后身边的守卫要加强，若我在保护太后的同时还要隐蔽自身，避免身份被人发现，那不是没办法专心嘛。” 安陆离转了转脑袋，没有再说什么。 凌月兮暗自捏了把汗，这套说辞她在心里推演了无数次，算是能圆了这个谎的。 所有知道红缨的人，比如太后、云雁还有其他暗卫，都在帮她隐瞒着，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连她自己都在期盼着，能早一些将红缨的事告诉安陆离。 两人坐在河边，一个叼着草叶仰望天空，一个低头看着水中倒影，各有各的心事。 夏日缓缓过去，到了秋高气爽之时，清河郡王的夫人发出请帖，要在府中举办一场菊花宴，京中几乎所有亲王、郡王、公爵侯爵伯爵以及三品以上大员及其亲眷都在受邀之列。燕国近年来很少有这样盛大的宴会了，于是所有人都不曾怠慢，太后知道凌月兮受邀，也给她放了假，让她好生打扮了去赴宴，过一天寻常贵族小姐的生活。 “赴宴便赴宴，为何非要好生打扮呢？”凌月兮怪道。 “你这孩子，哀家不过是说一句，你就这样奇怪，”太后嗔道，“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有哪个不爱漂亮的？到了明日，别人家的小姐都花枝招展，你不打扮成何体统？” 凌月兮眨眨眼，说的也是，这两年京城聚会渐少，她都快忘了参加宴会的基本礼数了。 云雁在一旁笑道：“虽说如此，可咱们月兮就算不打扮，也比旁的郡主小姐美。” 太后也点头：“就是。月兮，哀家还要嘱咐你一句，虽然你如今是哀家的侍卫，可也不能因此误了终身大事。哀家相信，真正配得上月兮的人，是不会计较月兮的身份的，等你成亲那日，哀家定要亲自到场为你们主婚，你嫁了人，就安安心心相夫教子，哀家这里你不用……” “太后！”凌月兮惊道，“您想得竟比月兮自己想得还要远！” “你们年轻人都没有远见的。”太后摇头。 凌月兮撅起嘴，几乎要翻个白眼：“月兮现在不想那些，只想着怎么保护好太后，早日让皇上和太后一条心。” 太后和云雁欣慰地笑了，云雁道：“奴婢就说了，月兮是最贴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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