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怕什么啊？你连那么重的誓都发了。”雪陌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又有些得意地挑挑眉道：“我跟你讲啊，本大小姐刚刚可想明白了，也总算是彻底看透你了，你就是爹爹说的那种光打雷不下雨的人！俗话说的对，会叫的那个什么不咬人，别看你武功好，真要是让你拿刀杀人，哼哼，你能直接吓得腿软信不信？本小姐就是没看透你，才被你唬得颜面扫地，我可告诉你啊，我之前说怕都是让着你的！” 少年一愣，欲言又止，最后终是仿佛默认了一般，道：“随你吧。” “本大小姐可没有说错好不好！”雪陌见他没否认的意思，更是自己越说越深信不疑，锲而不舍地摆出证据来：“除了最开始害我摔断了腿，你哪件事不是嘴硬心软来着？哼哼，脸上摆的那么臭，从吃的到用的，最后还不是认怂都给我了？虽然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上午为什么那么生气，但是我知道，你要是真的敢杀人，就不至于把自己气成那样了……真是的，我要是早点看透你就好了，白白自己吓自己……还敢冒充人家杀手子夜呢，哪有你这么色厉内荏的杀手？根本就用不着你发什么重誓保证，说不定你连鸡都不敢杀还要本大小姐帮忙呢……” 少年闻言，只得叹了口气，不再理会她的聒噪，去给她拿点心。 雪陌心满意足地吃着点心，吃着吃着，似是忽然决定了一件事，戳戳他的手，一本正经地出声唤他：“阿夜，你想不想知道本大小姐是谁？到底来干什么？” 少年被她戳得一怔，随既慢吞吞地道：“你不是伤好了才肯说么？” “本大小姐现在高兴，想说便说了。”雪陌哼了一声，越看越觉得他是一副敢怒不敢动手的受气包模样，语重心长地教导他：“我说阿夜啊，我跟你讲，你不能总是做这种色厉内荏的人，我说伤好再告诉你，你就真的准备乖乖伺候我等到我伤好啊？以后遇到不公平的事情了，你不能光发火，你得动手懂不懂？就像是今天上午，你气那么狠，干嘛不打回去？回来撒气有用嘛？我跟你说啊幸亏你是遇到本大小姐，不然遇到别人，别看你武功好，欺负也欺负死你了……” 少年深吸一口气，尽量语气平静地问道：“你不是要说你是谁么？” “呵……你倒是不耐烦了啊。”雪陌望着他，愈发印证了自己的观点，不屈不挠地接着叽叽喳喳数落他：“你还真是和爹爹说的那种人半分不差，我怎么早就没想到呢？本大小姐现在真是越看你越是个纸老虎，说的不好听了，就是懦弱！……阿夜啊，我可得和你说……” 少年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哼，你知道什么呀？”雪陌却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胆气空前地足，根本不怕他发火，接着便要道：“我……” “你的身份是蓝关雪堡的二小姐雪陌，还有一个双胞胎姐姐叫做雪阡。”少年冷着脸道：“之所以出现在这是，八成是因为翘家偷跑。” “你……”雪陌当场呆住，半响，才结结巴巴地问道：“我……我都还没告诉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少年却是冷哼了一声，道：“很难猜么？‘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秦岭云门’和‘蓝关雪堡’两大世家，江湖之中人尽皆知。而你既自称姓雪世家，又让我复明后去蓝关找你，我便去打听了一下蓝关雪堡主的女儿姓甚名谁，得出你身份有何难。” 雪陌听得目瞪口呆，这才意识到自己早已无意间泄露了身份，但心下不禁有些不服气，嚷道：“就算……就算你知道我是谁了，你也不可能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少年淡淡地道：“为了你爹爹。” 雪陌登时有些慌了：“你你你……谁告诉你的？” “你根本不该来这里。”少年面无表情地开口，声音里却似乎掺杂了一丝莫名的情愫：“子夜早就接下了你爹的人头单子……他若是知道了你在这里，必会用你来牵制你爹爹，然后杀了你。” “我知道！”雪陌却是不知何时红了眼圈，咬着唇道：“我已经没了娘亲，不能再没有爹爹！这次我就是专门来让子夜不要杀我爹爹的！” “就凭你一句话么？”少年不由得冷笑，神色却是有些苍白，面无表情地续道：“杀手接单后，负一赔十，你爹爹的人头是单大买卖，他……根本赔不起。” “我不管他赔得起赔不起，我来是要告诉他一件事！”雪陌狠狠抹了抹眼泪，道：“阿夜你既然这么清楚他的事，想必是他可以信赖的人。我只想要你转告他，他如果去杀我爹爹，他自己也活不了！” 少年不禁皱眉，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雪陌苍白着小脸，有些出神地畏惧道：“子夜是江湖第一杀手，曾经杀了当今武林盟主萧易寒的独生子，所以爹爹和萧盟主达成了协议，愿意以自身为诱饵，引子夜去杀他，然后布下天罗地网一举杀了子夜！” 少年神色一震，随即却是冷笑：“这倒是个好陷阱……定金丰厚，子夜的确上钩了。”顿了顿，他却是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你为何要破坏你爹爹的计划？把这个陷阱告诉子夜？” “因为……传说中，子夜一击必杀，绝对不会失手，也从未曾失过手……”少女早已怔然落泪：“我不能让爹爹冒这个险……我已经没有了娘亲，我只要爹爹好好活着。所以我偷偷跑出家来找子夜，只要子夜放弃杀我爹爹，他就不会掉进陷阱，爹爹也就不会有危险了……” 少年闻言沉默了良久，才道：“我会转告子夜。”顿了顿，他却是接着面无表情地续了一句：“等你伤好了，我会立刻送你离开这里。” 雪陌胡乱抹了抹眼泪，却觉心思纷乱如麻，莫名惆怅难言，忍不住泪眼汪汪地问他：“那……那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 “不能。”少年回答得决绝，紧紧抿着嘴角，甚至闭上了那双暗沉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最好此生此世……再不复相见。” “可是你才答应过我将来一起去长安看烟花的！”雪陌红着一双兔子眼睛，委屈地嚷道：“你说话不算数！” 而少年脸色苍白地缓缓站起身来，半响，才仿佛有些疲惫地闭目道：“陌陌，你真的不应该，不应该认识我的。” “为什么？”雪陌懵懂地抬眸，伸手便拉住了转身欲走的少年的衣角，望着他的侧影有些出神地道：“可是我觉得认识阿夜很好啊……虽然你害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摔断了腿，但是我真的早就不生你的气了……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很快很快就原谅你了……虽然你看起来总是冷冰冰凶巴巴的，还喜欢吓唬我，但是我知道你的心就跟娘亲一样，都是暖的。” “我的心……是暖的？”少年闻言喃喃，笑得却是有些惨然：“陌陌，你应该明白，我这种人……就算下到修罗地狱里，也是永世不得超生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自己？！”雪陌憋红了小脸：“就算你跟那个恶贯满盈的杀手子夜有交情有关联，也不该这么咒自己！因为我认识的阿夜是很好很好的人！他给我敷药，给我买桂花糖糕，就算自己看不见也记得给我点蜡烛，这样的阿夜，为什么会下地狱？就算真的永世不得超生，那也是子夜，而不是你！”言毕，她却是红着眼圈撇撇嘴，咬着唇神色执拗地续了一句：“本大小姐认识的人，才不会是坏人！” “可是陌陌……”少年苍白着脸，连纤长的睫毛都微微发颤，一字一顿地问道：“如果我就是子夜呢？” 雪陌一呆，随即下意识地否认道：“不……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是子夜呢？爹爹说杀手子夜早在二十年前就成名于江湖，现在至少四十多岁了……怎么可能会是你呢？”顿了顿，她却是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霍然抬眸，定定地望着少年道：“我知道了……我终于明白了……阿夜，你就是他的儿子对不对？子夜是你爹对不对？你一直这么袒护他，不让我见他，甚至不惜告诉我你就是子夜，是因为你们是亲人对不对？” “他才不是我爹！”少年当即反驳，沉默了片刻，才低声续道：“我爹娘早就因为我瞎不要我了……是他冷眼看着我爹娘把我扔在集市上，然后把我捡回来的。” 雪陌一怔，道：“原来，子夜是你的义父……” “他算哪门子的义父？！”少年却是少有地粗暴打断了她的话，勾起了一抹冷笑道：“他捡我回来，根本不是因为发什么善心！他当时身中剧毒，命悬一线，所以毫不心慈手软地把大部分剧毒逼到了我身上，然后为了清除自己身上的余毒，不断拿我试药。整整一年的时间，是我自己侥幸命大，才没有死在他的手里！” 雪陌彻底怔住，半响，才喃喃道：“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竟然如此对待一个孩子……”思及此处，她却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急道：“那阿夜你还维护他干什么？！跟着心肠这么坏的人，他又要害你怎么办？你跟我走！等我腿伤好了，我们一起回蓝关雪堡找我爹爹，我会告诉爹爹，是你从子夜手里救了我并把我送回来的。我爹爹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他一定会感激你，让你留在雪堡的！” 而少年闻言，却是紧抿着嘴角，挣开了雪陌拽着他衣角的手，轻飘飘退开了一步，涩然摇头道：“陌陌，你不会明白的……” 言毕，他却是又恢复了素日里的冷然，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道：“等你伤好一些，我便会立刻送你出听风海。” 雪陌够不着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屋外的夜色中，气得狠狠拍着被子骂他：“阿夜你个死心眼儿！真是气死本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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