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悠一脑袋问号。琼珠却又恢复到平时那个大大咧咧,性情爽朗的她,重新拿起衣裳无奈的看着,又是撇嘴又是叹气,口吻嫌弃道。“大小姐就是大小姐,看你洗衣裳时安排得井井有条,这衣裳补起来却乱七八糟。” 云悠不语。心里嘀咕着今天真的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碰针线,曾经在学士府时衣裳破了自有丫鬟们缝补,后来进宫伺候在燕淑娇身边时也同样没机会,毕竟身为一国之母的她不可能去穿件补过的衣裳。 “线头断了还好说,问题是这面子破了,必须在上面重新加一块才行。”手里掂着衣裳,琼珠皱眉嘟哝道。“这王爷的劲儿也太大了,真是成心的。” “是不是很麻烦?”见琼珠一脸慎重,云悠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很麻烦,大概要花上个七八日才得好,不过这些都用不着你操心。晚上我替你做,白天你在那丫头面前装装样子就行。既然王爷有心刁难,那么我就会帮你做到让他再也挑不出毛病来。”琼珠信心十足地冲云悠保证道,然后对一旁的妹妹说,“碧珠,去把我早上准备的那个篮子提过来。” 云悠两眼感动的看着她,忙道谢说。“琼珠,谢谢你这么帮我。” 捋捋衣裳上断开的丝线,琼珠说。“你也用不着谢,就当做是我报答你的吧。” “报答?”云悠一头雾水。 从衣裳上抬起视线来,琼珠无比真诚的看着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讨厌芮娴吗?以前碧珠伺候她的时候,她每天尽找些莫名其妙的借口捉弄她,揪得她浑身上下全是小青疙瘩。幸好你来了,我才有机会向楚大人提请。不过……”说着,她又那样故弄玄虚的抿嘴微笑,扑朔迷离的眼,弄得云悠也跟着紧张。好半天了,她才大喘气,轻松笑道。“再幸好你没有欺负我们碧珠。” 云悠也随她敷衍的笑了笑。心里却在这时犯起了愁,她不明白,琼珠一个小丫鬟主动向王府长史提请就会得到准许了吗?她不怕冷牙,并且从上面的一番话中不难听出她对冷牙的脾性有着一定的了解,这不应该是一个奴婢可以做到的吧? 如此,便只能说明她和冷牙之间存在某种不寻常的关系。但是她和楚长史一起积极帮她又怎么解释? 琼珠,这个就目前而言最得她信任的人,却又突然变得捉摸不透……不禁让她开始怀疑,她对自己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 “好饿。”摸着瘪瘪的肚子,琼珠对妹妹说。“碧珠,你去厨房把今晚剩下的饭菜热一下吧,刚才我都没有怎么吃,全喂酒了。” “好。”碧珠乖乖应道。 “碧珠,不用去麻烦了。”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碧珠,云悠从一旁拿起下午楚长史送过来的那盒桂花糕,拍拍说。“这里就有现成的。” “什么?”琼珠好奇的凑过脑袋。 “桂花糕。”云悠打开盖子说。 “桂花糕?”琼珠眼神狐疑的瞅一眼盒子里摆放整齐的玉白色糕点,抬起头问道。“你打哪儿弄来的?” “这是我姐姐亲手做的,今天刚从术邺捎来。”云悠自豪的说着。主动拿起一块递到琼珠面前,“快尝尝。” 琼珠接过桂花糕试着咬了一口,在嘴里嚼吧了两下后就表情难看的皱起了眉,可是在云悠那无比期待的目光迎视下,她还是摁住胸口,闭着眼勉强咽了下去……就此放下,便再也没有咬下第二口。“涩口,你姐姐在做之前多半没有挤掉苦水,也没有经过蜜酿。”她道,一如既往的直截了当。 “是吗?”听她这么一说,云悠有些怀疑的拿起一块放进嘴里仔细品着,后认真说。“不会啊,我一直吃的就是这个味。” 所以你才吃不出来……琼珠在心底暗暗说,脑中又忽然想起,问道。“对了,你有几个姐姐?” “就云嫱一个。” “那么当今太子妃?” “恩,正是云嫱。” 听闻,琼珠傻眼看着她,屏住呼吸愣着……尔后回过神来,伸手招呼过来站在门口的妹妹,“碧珠,快过来快过来。”从盒子里重新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到碧珠手里,故作严肃,神神叨叨的说。“快吃一块,这可是当今太子妃,日后的皇后娘娘亲手做的桂花糕,世间仅此一次,不吃可惜了。” 碧珠老实,听了便是。 …… 就这样,在琼珠一计偷梁换柱之下,云悠数着日子,总算安稳的过了四天。但是也正如琼珠所说,冷牙不会就此轻易放过她,第五天上,那妖孽王派人来说要收回衣裳。她和琼珠碧珠三人好说歹说,又是保证,又是递银子,她甚至不惜将这世上最恶毒的咒语全用到了自己身上,才换来了可怜的二十个时辰。 好不容易送走了冷牙派来的那人后,云悠在绣房内坐着直发呆。 坐在织机前忙着手里针线的琼珠只抬头瞟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就低下头继续忙去了。 “碧珠,你去厨房的灶膛里掏些冷灰来。”突然,她对碧珠说道,一边从怀里拿出一块丝帕走出绣房。 “等等,你要干什么?”叫住欲动身的妹妹,看着她的背影,琼珠不解地问。 过了一会儿,云悠用帕子捧了一手心雪进来,面目平静,却气吐不凡道。“我要把这些雪和冷灰混到他的衣裳里面。”本来那天听琼珠说了以后,她就动了恻隐之心暂且搁置了这个想法,毕竟他能睁只眼闭只眼,她也就不必做得太绝…… “你可别乱来,现在王爷把那丫头撤走了,只要我再赶赶,二十个时辰足够。”看着她气定神闲的说出这番话,琼珠惊讶不已,她赶紧出言劝阻,生怕这个女人疯劲儿一来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 “要是今天我不反抗,明天没准儿就会收到他的休书。”云悠简单的说道。她走到角落的一张长桌前,从上面放着的一个篮子里挑出一块最薄的布料,然后再拿起一把剪子。 “王爷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琼珠无奈的说。 云悠听了她的话,紧抿的嘴角微微动了动。“怕什么,掺点雪进去还可以保暖。” “你以为是庄稼呢。”琼珠翻个白眼,没好气的道。 云悠依旧是那副表情,淡淡道。“到时一件自然生水的衣裳,他都不用洗了。” 看着完全乐在其中的云悠,琼珠直咂嘴。“啧啧,别看你长得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好像对什么都不上心,没想到报复心这么重。”可嘴上虽这样说,且刚说完,她就立马换上了另外一副截然不同的表情,很是期待的看着云悠,说。“我倒要看看你们到底鹿死谁手。” …… 炉火嗞嗞儿,温暖的书房内,气氛却俨然尖锐。以楚公休和刚从大齐回来的瞿修为为首的几个大臣正在“大齐贡冰”一事上面红耳赤,争执不下。而此时坐于书案后的冷牙却不说话的听之任之,并静观其变……他坐姿悠闲的倾侧上身,左手肘撑在桌面上托着脸颊,歪着头看着置在身旁的那炉膛红亮的火炉,右手指尖有意无意的轻扣着桌面,反倒是这样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恍若对当前置身事外般。 “瞿大人,你怎么能随意听任朝廷那帮人的摆布呢?每年的贡冰多少这原本就是朝廷立下的规矩,今年他们超量提出要求,你却一声不吭的如数奉上。你要知道,你在大齐主事代表的就是王爷,是我们兰荠,稍有不慎就会在朝廷面前丢失了兰荠的颜面。”一个身着褐色文官袍的瘦老头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另一个留着小胡子,但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义正言辞地说道,目光矍铄。 “黄大人,请您不要在王爷面前危言耸听。如果下官真如大人所言,此时此刻就不会站在这里。”瞿修为又急又气的看着瘦老头,怒言相驳。 “二位大人都不要再争了,这件事还是请王爷定夺吧。”一旁看不过去的楚公休出言制止争吵不休的二人,然后转身面对书案后那个似乎神游天外的冷牙抱拳作揖,道。“王爷……” “哦。”仿佛大梦初醒,冷牙从火炉上匆匆收回视线,转过头来一脸茫然带着些倦意的看着这帮闹得不可开交的臣子,只“好心”且略微试探性地轻问了一句。“你们已经说完了吗?”一双明净透彻的黑瞳就像月夜下映满夜色,粼波微许的河面剪影,单纯宁静,再无其他纷扰。许是连对他们争论的话题都一无所知,或是懒得知道的他,就像个课堂上心不在焉,总想着往外溜的孩子。直到楚公休暗示性的干咳了两声,他看他一眼,才稍作收敛,绷着五官假装正经的补充道。“瞿修为做得对,待会儿本王重重有赏。” “王爷。”瘦老头惊呼。 可冷牙没有理会瘦老头的叫唤,继续按照自己的意愿说着。“本王准备针对大齐颁布一条新令,凡是大齐的居民,每家每户必须集冰上缴官府,分为两月一次,具体的根据这户人家的情况而定……老人和小孩各两市斤,女人三市斤,男人五市斤。当然相应的,就是这个地方的赋税,可以做出适当减免,把不必要的都统统免去,实在不能免的就一并削减四成。”他十指交握放于颏下,嘴角幽幽抿笑,眼底静而笑意流转,视线饶有兴致的在几位臣子身上流连,最后落在瞿修为身上,问道。“漕运府的人还留在大齐吗?” “是的。”瞿修为答道。 “那好,这件事你回去以后立刻就办,不得延误。” “可是,王爷……”瞿修为似对他的决定存有异议,支吾着并没有马上领命。而是眼神忧虑的看着他,面色为难,在心里暗自犹豫思量一番,他才躬身作揖,试着开口直抒己见道。“王爷,现在大齐的贡冰确实紧张,但是也还没到需要普通百姓集冰的地步。黄大人说得没错,我们总是这样对朝廷有应必求,暂不说晏托,恐怕连南方那些藩国也会趁机得寸进尺,诸多要求。” 哪知冷牙没予理会他的劝言,而是直接对楚公休说。“楚公休,本王叫你草拟的文书都好了吗?” “是。”楚公休从怀中拿出一张四角折叠规整的纸走到书案前,呈到他面前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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