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亦云理智并不愿和秦戍多接触,秦戍当时求亲之举让她有点害怕,怕这个一根筋真的惦念上了所谓的冒犯,非要娶她。这样的话她也很烦恼啊,这样的美色,拒绝得了一次不知道能不能一直拒绝得下去。 可她还在琢磨要不要开口问下蛊的事,这人一路送她出宫回公府她也没再拒绝。 丘亦云在想事情,秦戍也没吵她,两个人静静地一路走出宫门秦戍才开口:“骑马还是乘车、乘轿?” 丘亦云闻言一抬头,就见九华门外停着马车、软轿,她的马也被一名侍卫牵在手里。想她出身公府,深受皇室看重,自小养的金贵,可也没受过这等待遇。就一个出行,管家丫鬟若要安排必是问一句,不会如这市场挑货般放面前让她选。这感受一时有些新奇,她愣了愣,笑出声来。 “有点累呢,乘轿吧。” 丘亦云乘轿,秦戍骑马,另有秦戍的下人牵着丘亦云的马,一路往镇国公府去。到得国公府门前,秦戍本欲告辞离开,却听丘亦云突然说:“劳烦将军一路,还请到舍下稍坐,喝杯茶再走吧。” 丘亦云面上带一点笑,轻轻歪一点脑袋仰头看他,秦戍整颗心都暖了起来,连话都没回,像是怕自己说话破坏了此时的氛围,点点头跟着丘亦云就进了镇国公府。 按理说她一个寡居女子当然不该带外男进自己院子,但是她有话要说,不便旁人在旁,还是自己地盘最稳妥。一路把人领进衾云居,待客厅里坐下,婢女上了茶,她就让下人全部下去了。 “今日进宫,陛下未提起给康王殿下下蛊之人,但是这人应该是抓到了。”丘亦云也不多客套,开口问道。 “找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从现场没有找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线索。”秦戍目光灼灼看向她,“你本不该问内侍卫统领这件事。” “那你为何要答?” “因为你问的是秦戍,安城不会瞒你。” “你这人……喝完茶快走。” “不喝是不是就可以不走了?” “你不走我走。”丘亦云说完气哼哼起身,还真把客人丢在待客厅不管了,出门径直回了书房。 秦戍看着她的背影也不着急,他仔仔细细打量起丘亦云的院子来。繁花绽放,院内石凳上铺着软垫,石桌上茶具花样简单,仅一枝傲雪红梅,却是前朝贡品,如今千金难寻。收集露水的竹器、正在晾晒的花瓣,无不昭示着与他的挽鹤堂的区别。 这院子无处不在告诉人,院主人何等享乐,性子懒散喜舒适。可她一旦提剑执刀,就恍若宝剑开锋日升月悬。 秦戍摸到怀里的玉葫芦,她不问他不还,他想这很应该。一盏茶饮尽,齿颊留香。 丘亦云根本没问客人什么时辰走的,直到丘亦风回来找她,才出书房门。 丘亦风一回来就听说秦戍上门的事,激动不已,兴冲冲来找妹妹,半路被他爹派人先叫了过去。镇国公对儿子耳提面命,让他务必淡定从容,装不知道今日之事。还以自己过来人的身份教育儿子,这时候旁人起哄,极易让女儿恼羞成怒,那就适得其反了。 丘亦风想着老爹的教诲,他一个媳妇都还没娶的,只好听那个早就娶了他娘的老爹的话了。他拿出浑身演技,神色肃穆,只问洛府之事。原本还是装,等听到大衍教三个字,那脸上的愤怒就再不是装的了。 “如此,大衍教余孽是要冲着我们丘家来了?哼,倒是一个个都嫌命长!” “可不是嫌命长,嫌命长都嫌得自杀困住自己魂魄了。”丘亦云说着将从洛府拿回来的那节指骨给丘亦风看。 主人魂消魄散,那指骨上的朱砂已斑驳剥落,丘亦风接过来查看,上面的符文和他们伯父丘饮唐笔记里描述的一样,确是大衍教余孽无疑。 “人既送到了大理寺,明日我去走一趟。” “哥哥,你一个未娶亲的男子单独去见别人的姨娘不好吧。” “哦?那你想同去?” “你这么感兴趣,我只好陪你去咯。”丘亦云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心里却在想康王和洛府这两桩事有无关联。 假设这两件事真有关联,那么这两件事必然是经过周全谋划,那这一定不是终点。大衍教到底还有多少余孽,他们还有些什么计划,若能顺藤摸瓜,应该能有收获。 第二天一早,丘氏兄妹一起前往大理寺。同时,李保进正从掖庭狱出来,掖庭令小心翼翼把人送出门来。康王巫蛊案虽死了下蛊之人,但事关中宫嫡子,断不可能因此就终止调查。事涉内闱,自然交由掖庭狱去查,为了调查便利,圣上又安排李保进负责此案,此时他正夜审完康王贴身大宫女,一夜未眠却没有查到多少线索,实在令人懊恼。 “不能让她们睡,看她们嘴硬到几时。”李保进丢下这句吩咐就匆匆赶去伺候圣上早朝了。 宁康宫四位大宫女,一个个都说康王殿下没接触过什么异常之物,他特意请教过国师,国师曾言,殿下所中蛊术需要媒介才能施为,那殿下几时接触了什么异常之物就是关键了。 就算要死,伺候不力被赐死和掖庭狱重刑之下冤死也不是一回事,凭李保进经验看,这四人恐怕早就串通过要抵死不认。 丘氏兄妹倒没有谈论巫蛊案,路上两人并骑而行说的都是洛府的案子。到得大理寺,阮氏果然已经被下狱,当朝国师镇国公世子到访,大理寺卿亲自接待,说人昨天洛府就送了过来,目前单独关押在牢里。 “这阮氏倒是个厉害人物,看着弱女子一个,昨天被送来后却不哭不闹。任谁问话都不答,脸上连一丝多的表情都没有。”大理寺卿说到阮氏,啧啧称奇。 “柳大人可有用刑?”丘亦风问道。 “并未,例行问了案情,阮氏一句不答,彦卿便建言先将这阮氏冷一冷再审。” “噢?此案已交由彦卿兄?” “事涉大衍教,自当由我大理寺第一能吏来审。”大理寺卿夸赞起下属来毫无异样,不论其他,心胸之开阔便令人佩服。 “某不敢当,大人过誉。”说曹操曹操到,大理寺丞武彦卿迈进客堂就听到老大夸,话接的一板一眼。那冷冰冰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没诚意,可偏偏全京城都知道,他这人说这话还真是客气话。。 丘亦云见武彦卿来了不禁弯起了嘴角,丘亦风看到他亦颔首致意,无他,三省六部九寺五监,若论奇葩,武彦卿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大理寺第一能吏并非虚名,武彦卿其人,心细如发断案如神,审起人来面黑心狠,其名足令恶徒闻风丧胆,可这样有才能的一个人,入大理寺十年却还只是个大理寺丞。 先帝和当今对他两次擢升,第一次是先帝将他从主簿越级升任大理寺正,结果武彦卿在大理寺正的位置上没做到一个月就上书请求降职。他的理由很简单:大理寺正都是别人断完了案子他审查一下有没有错漏,他直言他不想干这个,他要去一线查案。 先帝闻言哭笑不得,对他的折子留中不发,这人也是执着,连上三折,上万字洋洋洒洒,中心思想就两个,一个是他没什么管人的能耐,二个是他查案多么厉害。最终先帝只好应他所请,将他降职为大理寺丞。 而第二次,就在一年前。武彦卿破科考舞弊案,当今圣上拟旨令他为大理寺少卿,这次武彦卿可算是有经验了,大理寺少卿也不干,公然抗旨,声称自己要在大理寺丞的位置上一直干下去,把圣上气的,最后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武彦卿对圣上的冷脸丝毫不惧,被罚俸也安然接受,毕竟罚是罚了,可圣上赏他的相当于他四五年俸禄了。 “彦卿兄准备何时提审阮氏,可否容我等在侧。”丘亦风问道。 “国师大人若是不笑不摇扇,可。” “噗”闻言丘亦云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哥哥你被武大人嫌弃了。” 闲话说完,武彦卿在前面带路,两人跟着他一路下到了大理寺的地牢。阮氏一案牵扯到大衍教,虽无人命却已是重案,且不宜公开审问,阮氏和她的亲信如今都被关押在地牢之中。 地牢昏暗,武彦卿早已习惯,丘亦云和丘亦风身怀异术不以常理论,三人都视物如常,很快就到了地牢的刑房。洗不掉的血腥气,发黑的各色刑具带着冷光,武彦卿看向丘亦云,问道:“三小姐若不适自可回避。” 丘亦云摆摆手示意不必,并不解释或自证什么,她修罗地狱也见过,何惧一间刑房。 阮氏很快被带了上来,丘亦云倒是第一次见她,这个女人看起来确实是个弱女子,纤腰不盈一握,身处监牢也将自己打理得尽量整洁,除了稍乱的发髻,气定神闲的态度看起来如同身处洛府花园。 武彦卿看向几步外站着的阮氏,不像一般审问中从基本案情开始查问,他盯着阮氏看了两眼,一开口说的就不是案情。 “阮氏,嫉妒无用,再嫉妒,你进洛家五年也仍是完璧之身。” 武彦卿这人好似没有情绪,声调平板,可听在阮氏耳中,却如同惊雷炸响,那话里满是讥诮,阮氏一下就变了脸色。 五年……丘亦云顿悟,之前堵塞的思路一下就顺畅起来。 出世之道参悟天意,入世之道洞察人心,两者在博弈中从来都是有来有往。康王和洛府这两桩案子看似并无关联,但却有一个共同点不容忽视。他们本都可以一击而就,却都选择了钝刀子割肉。丘亦云敢肯定,这前后发生的两件事并非天意的巧合,而是人心的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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