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白桦林的叶子又落了不少,但踩上去的触感仍是绵软的,我走在前,苏正阳跟在后,平时吵吵闹闹的我们两个,竟也有沉默安静的时候。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转过身,面朝他倒退着往前走。
“我小时候在书上看到的,说是有一片森林,无论是谁走进去都会迷路,森林边住着几户人家,其中有一户人家有个漂亮的小女儿,有一天,小女孩和几个朋友在森林外面放风筝,忽然一阵大风刮过,风筝线断了,风筝摇晃着坠落在树林里,小女孩忘记了父母的警告,一个人走进了森林。”
“后来呢?”
“后来女孩的父母去森林里寻找小女孩,几天几夜都没有找到,却在最高的那棵树上发现了小女孩失踪时穿的外套,红色的小花袄,正挂在最高的树杈上。”
我故意把声音压得低沉阴森,没想到苏正阳的声音比我还阴森。
“宁晨,你看你身后,就是那棵最高的树。”
“切。”哄小孩呢,我淡定的回头,然后啊的一声尖叫出来。
苏正阳在一旁笑弯了腰。
“哈哈哈哈,就你那个胆子,怕鬼还讲鬼故事,哈哈哈哈。”
我盯着树梢上那个红色塑料袋,羞愧的想找个地缝把自己埋进去。
“不过,不过你故事讲得还挺有意思的。”
他说我的故事有意思。
“结局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这是我很小的时候看过的一个百科,讲的就是一片走不出去的迷路森林,后来被人证实是因为有磁场,人的方向感会受到干扰,至于什么风筝啊小女孩啊,都是我随口编的。
“结局就是,敬请下回分解。”我没说实话,私心让我故意卖了个关子,好像这样我们以后就还会来到这里一样。
他这次没有叫嚣着打趣我,反倒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来过,上次期中考试结束,来这里散心。”
话题一下子变得凝重。
“期中考试?”苏正阳皱着眉头凝思,的确,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恩,重新做人失败了,就过来散心。”
“哦。”苏正阳点点头,这个话题瞬间终结。
“那你现在是人是鬼。”他认真的看着我。
我直接一脚踩在他的球鞋上,一点都没心软。
苏正阳一脸“你确定要这么玩”的表情,然后抬起了他的脚朝向我,他的鞋大我的一圈,而且我的鞋是白的,新刷的,他要是真踩上来我可以当场吐血。
我立刻就怂了,堆了一脸奉承的微笑朝他求饶。
他放下脚,伸直了腿坐在地上,我抱着腿坐在他旁边,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曾经躲在小花园里时我们两个也是这样的姿势。
意气风发的男孩子,和一无是处的女孩子。
转眼又过了一个月,他没变,我也没变,幸运也悲哀。
幸运的是他,悲哀的是我。
“你以后,想去哪个大学。”一阵风刮起了地上的落叶,苏正阳忽然开口。
“不是我想,是我能。”我纠正他。
运气好的话能够一本的分数线,但运气再好也仅仅是够一本分数线,985、211绝对无缘,到时候只能对号入座,能去哪儿就去哪儿,哪来的那么多挑拣的权利。
“那你也总有自己想学的专业吧。”
我摇头:“苏正阳,那是你,我们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他又开始较真,我却回答的无比艰难。
“因为你有资本,我没有。”
实话让人艰难。
你有资本,你的未来很远很大,而我只有我的一方小世界,可能生老病死都会发生在林城,最后的最后,我只是落叶归根,而你就是荣归故里。所以我可能只能陪你短暂的两年,或者说是你只能陪我短暂的两年。
他停顿了好久,我想他可能是打算安慰我,可是我没想到他会说这些。
“我是问你想学的专业,无论你最后考了多少分,无论你上了好的大学还是一般的大学,专业也是能够选择的,还有你怎么就老是觉得自己不行呢。”
“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不行,所以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的专业。”
“强词夺理,那是因为你逃避。”
他抿紧了双唇,好像是有些自责自己的口无遮拦。
虽然口无遮拦,但却直中要害。
“那你呢,你想学什么?”我得体的把他从尴尬中解救出来。
他的眼睛亮了:“我想学动画设计,考哪所大学我还没想好,但是我就是想学动画,应该会读到硕士,然后去相关公司工作。”
“那很好。”一帆风顺的人生,条理清楚的规划,很适合他。
苏正阳忽然严肃的看着我:“宁晨,你就没有什么想做的吗?”
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我并没有逃避什么,而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报考什么专业。两年前我姐报考大学时我曾看过那本厚重的志愿参考书,我姐也像他一样,清楚的规划好自己的人生,而我跟在后面像是一个双目失明的瞎子。
我根本看不清自己未来的路。
可怕的不是我什么也做不好,而是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想做的。
我也不想像那个花钱买银行工作的表姨一样生活,但我也没有自己想要的生活,所以能瞬间反驳我妈话的只有我姐,而我只能站在一旁观战。
“想做的,多么不切实际的事情都可以,只要是兴趣爱好都可以。”
苏正阳耐心的引导我,我更是羞愧万分。
小时候林城忽然刮起了一阵文化素质全面培养的风潮,我妈也曾跟风送我去学跳舞学唱歌,算是把少年宫能报选的项目都在我身上试了个遍。
而我烂泥糊不上墙,舞蹈的基本功让我闻风丧胆,一到去上舞蹈课的日子就抱着大门嚎啕,然后活生生被我爸从门上扒下来。后来我妈放弃舞蹈让我去学画画,画板画笔买了一整个拉杆箱,而我实在是没有画画的天赋,学了半年仍旧把兔子画成怪兽。学横笛摔坏了三只笛子却没学会一首曲子,学散打成天被人扁成一只熊猫样回家。
因材施教,可若我有德无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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