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
那扇雕花木门“吱呀”轻启,门外的男子一身靛蓝云纹常服,腰间垂下一枚血玉流苏同心佩。
“法师,叨扰了。”
多布罗哲闻言扶案起身,墨黑长发顺势垂至腰后,唯有两鬓发丝在脑后整齐约束,若非样貌是典型的中土人模样,倒真与那些西洲人无异。
“廉公子这几日过的如何?”
“尚可。”
廉城受邀在雕葡萄藤黄花梨坐榻上盘腿坐下,细细打量四周。手工编织的大幅西洲挂毯,金丝银线点缀其间,毯画上的善男信女们姿态虔诚,合掌向一座高塔跪坐祈祷;那塔虽半隐在缭绕云雾之间,却迸射出辉丽金光,庄严高耸。
“那是我卢遮教的圣地,图什佳恩塔。”
廉城闻言回眸,却见他递来一只精巧的掐金丝瓷杯,遂稳稳接过,轻声道谢。
这茶汤色泽暗褐油亮,兼有一股奇异的香气,似是花香,却又浓郁复杂。
“这茶倒是独特,我先前从未见过。”
啜饮小口,初觉油腻,只消片刻竟清爽沁凉起来,唇齿留香,爽滑无比。
“这是西洲卢遮的‘优梨姬’茶,将胡椒薄荷等香料磨碎,浸以花果汁水,口感极嘉。”
“——‘优梨姬’?”
“在卢遮语里,‘优梨’意为神明赐予;而‘姬’,实则读作‘迟一’,意为水——”多布罗哲耐心解释道,亦为自己斟上一杯,原本就修长挺拔的身子迎着暖色烛光,影子长长地延伸到墙面上,“此茶造价不菲,如此一杯,在西洲可值一枚金币,称为神赐之水毫不为过。”
廉城手腕一顿,心下了然。
天阙城铺张浪费、穷奢极欲的显贵之家他见得不少,廉家虽不至于如此,可他也算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此般金贵的茶水却鲜有耳闻——他口中的一枚金币,可买十二匹极品越花缎。
“法师果然不一般,如此贵重,倒是让我心下难安。”
“廉公子说笑了——我所享所得皆是舍布里婆娑神的恩泽,能与公子一同分享亦是我的荣幸。”
多布罗哲的言语虽然谦敬,可他那冷淡疏离的气质却丝毫未变;廉城挑眉,他本就怀疑眼前白袍男子的身份,一番你来我往之间只觉兴味更浓。
几口‘优梨姬’茶入腹,掐金丝瓷杯里只余香料花果的渣滓。
厚实的红木窗棂雕刻娇艳的蔷薇,其上攀附藤蔓的小虫更是栩栩如生。推开窗户,夏夜的风随着繁华璀璨的光亮涌入室内,丝丝缕缕灌进多布罗哲宽松的衣袖之间;客栈临街,不远处即是天阙城的温柔乡、天下闻名的烟花巷,每逢入夜,排排架上的大红灯笼通明绮艳,游人如织,满楼红袖招。
“这段时间正逢卢遮斋月——可惜法师仅在此停留半月,恐怕是无缘领略这天阙的风情所在了。”
二人一坐一立,相距不过一步。多布罗哲转头望向黄花梨坐榻上的男子,知晓这颇有冒犯意味的言语是他故意为之,付以淡淡一笑。
“我既决意侍奉神明,斋月便不是约束;至于公子所指,于我而言皆是虚幻泡影,领略与否皆无感无觉。”
无喜无怒的低沉嗓音犹如山茶花凋落于地时的声响,映在廉城眸中的那人,白衣胜雪,容颜清冷,仿佛那一片暧昧夜色并未真正沾染了他。
“这即是贵教宣扬的‘澄心’吗?——”
然而廉城兀地轻笑出来,这笑声意味复杂,多布罗哲只静静立于窗前与他四目相对。
“当日贵国的梁王殿下若是诚心听取法师的教诲,倒不至于丢了一条命——多哲法师,您说我猜的对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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