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心里没底，站了起来，俯下身子，仔细着他又轻又浅的呼吸，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俗话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凭它甚的汤药、膏药，还是药酒的，又不是老君的仙丹，哪有这样的灵验，药到就能病除的。
更何况……灵璧不觉地捂了捂胸口，长吁了一口怄气，却没能将堵在胸口的浊气吐出来，闷了好一会儿，有些僵硬地抚上了身上的家织布素裙。
泥石里滚了一遭，就相当于黄泉路上走了一遭，又有几个能够囫囵回来的。
闯下这样滔天大祸的史家兄弟自不能算的，这两个纯粹是“死”在火药上头的。
丢了条胳膊的史三哥在请郎中止血后，虽然直到眼下也没能找到丢了的那条胳膊，却是当天就醒转过来了。
只不过事到如今，天翻地覆，灵璧已经好几天没出门了，也拿不准这个往日里爱说爱好，常爱给自家兄妹代谢个野桃山杏水林檎的小哥哥，究竟是在庆幸自己能够捡回一条命，还是情愿自己同史二哥一样，就此睡过去……
往常总爱逮了蛐蛐儿、纺织娘送他们玩儿的史二哥据说不但被炸断了鼻梁骨，还被炸瞎了只眼睛，哪怕有桑振元当机立断，直接让人驶了小船送去镇上医馆救治，省了延请郎中一来一回的工夫，可伤势这样重，浑身的血都流尽了，再高明的郎中见了都只会摇头，没撑到黄昏就去了。
其余……除开被埋了半截的桑振元，也再没旁人死里逃生了。
就连跌打大夫都说他命大，虽说伤了筋肌骨骼，想要去根，且得好生将养着。可好歹命是保住了，若再晚个一时半刻的，那可就不好说了……
怎么个不好说法儿，灵璧不敢想，就想着命保住了就好。
可眼看着往日里嫩上悬崖峭壁凿錾窝，能指挥着几十员石匠打大阵，还能修建石桥涵洞的桑振元只能躺倒在床上，她就忍不住贪心了起来……
这么痴坐了许久，等灵璧回过神来，桑振元的呼吸已经匀净起来了，又给他掖了掖本就齐齐整整的被角，盯着他不过三天光景就苍老了不只十岁的面孔看了又看，方才收拾好茶盘，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耳朵微微一动，架子床上的桑振元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转了转，却睁开了眼睛。
盯着房门的方向看了许久，直到眼睛酸涩，方才阖上眼皮。
身子一动不动，心却没有闲下来，脑海里来来回回浮现的还是那些个石匠的身后事，至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酸麻胀痛，根本不在他心上。
“药吃了？”孟氏挺得笔直的腰板直到进门仍旧不曾卸下来，直到看到端着茶盘从内室出来的灵璧，七情方才上面，压低声音问了一句，脸上就有了两分力不从心的慌张。
灵璧重重点头，放下茶盘，快步过来搀她入座，告诉她：“爹爹应是睡着了……”说着已是倒了盅热茶递过来。
孟氏扶着八仙桌的边沿坐了下来，胡乱地点了点头，接过茶盅抿了一口，只觉得淡而无味，心里一腻，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半晌，才攥了胸前给她顺气的灵璧的小手：“丫头啊，我们要搬家了……”
“好，我一会儿就去收拾，娘，你别担心。”灵璧点了点头，反握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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