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宏大浩荡,一人诵佛号却如同千万人诵经,震的整个山林飞雪刹那化成水雾。
“施主不知你是你的时候,方是你呢……”小和尚呢喃一句,闭上眼睛低眉顺目。
赫然是菩萨低眉相!
行了近百里,天色渐黑,附近有一道驿站,供传递宫府文书和军事情报的人或来往官员途中食宿,换马的场所,百姓和江湖人俱不得靠近,但是驿站附近必有客栈,供驿站住不下的随从居住,不过鼎阳王朝有明文规定,不准驿站旁客栈高于三丈,以防偷窥驿站,故此驿站旁客栈多是一层。
丰腴的老板娘眼色极毒辣,笑呵呵的攀住年毓文手臂,亲切的说:
“哎呀呀,妹子骑了一路马,身子骨得乏了!快来泡个澡!”一般来说女子最容易被打动,而且一对人马里,女子撒个娇是最容易让大队人马一同留下的,并且这女子似乎和那看起来是主心骨的老头是父女,和那一看就高雅不凡的男子是情人,只要揽住了小妮子就能揽住这一队人。安马古道第一道走人不易,生意能做成一笔是一笔。
年毓文娇滴滴的应着,拉着莫瑾瑜往里走,还故意挤开子房,子房倒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得罪这女子了?外面的女子就是不如南老山的好相处!那半老徐娘扭着腰肢吩咐了伙计把车马牵去马厩,就要去扶最后一个下马的老护军,最后一个下马是建林军里的规矩,叫将军死了死副将,副将死了死都尉,都尉死了死护军,护军死了死士卒,方能百战凝军心,下马饮水,必须要战马先饮,士卒再饮,最后将军才能下马饮水,一个为的是防止敌军追击将军来不及部署,另一个就是先养士卒再养将军。
老护军冷哼一声,手中铜锤一声钝响,老板娘识趣的退开,老护军面色不改的绕腿正身下马,军里忌讳反身下马,容易被射中后背。
老护军舍得点大鱼大肉,却只点十坛子黄酒,百十来号人一个个幽怨的跟怨妇似的,老护军举着碗严肃的说:
“喝酒误事!”
子房极少喝酒,也不贪那两口,大口吃着饭菜填补肚子,暗暗道虽然江湖饭菜好吃却也比不得刘奶奶的三鲜饼。
年毓文一边朝着莫瑾瑜抛媚眼,一边慌不迭的给莫瑾瑜倒酒,酒水本就不多,这都倒给了莫瑾瑜,马队其它人也不敢多说,行了那么远也累了也乏了,就指望着酒解乏去累了,俗话说渴饮泉水痛饮酒,泉水只有解渴一用,酒水却有万般用!马队众人只能在心里幽怨的跟个小娘们似的,表面上是万万不敢在泼辣的年毓文面前表露出来的。
年老护军看都不看女儿一眼,闷头吃着饭菜。这客栈有一味菜是一绝,叫闷乳鸽,将养肥的鸽子拔了毛,用獭子油浸了炸酥再用羊奶蒸,獭子油产自北辽,极其厚重,浓香,冬天也不沉淀,马车轮轴上浸泡过獭子油用再久也不会干裂。用獭子油浸过的乳鸽,炸完不脆却酥,柔柔软软糯糯的酥,肚中塞满米囊花再经羊奶一蒸,临上桌前洒二两最烈的醉菩萨酒,经火一烧,顿时,乳鸽香,獭子油香,羊奶香,米囊香,酒香混为一体又层次分明。一共就四只乳鸽,子房看没人动刚要夹一块尝尝,忽然一汉子伸筷子巧劲拨开了子房的筷子,夹走那一块鸽子肉,面露挑衅的看着子房,子房苦笑,这么大人还至于为了块鸽子肉置气,子房若是想,即使拿着一根筷子也能瞬间洞穿七八人头颅去,剑老头随随便便丢的筷子可是都有莫测之威。子房修的是剑,学的却是枪,任何类似枪形状的东西握在手里都能杀人。但子房并不是一言不合就暴起的人,南老山十年敛去了子房的性子。当即摇摇头,想再夹一块。年毓文呵呵一笑:
“真是嘴刁!”
子房筷子一顿,没有坚持,收回了筷子,扒着饭,这鸽子肉也不过占了新奇二字,比不上刘奶奶的三鲜饼。倒是年老护军豹眼怒睁瞪了自家闺女一眼。
本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子房也不甚在意,没想到那女子一摔筷子不干了:
“装什么大气?不就是有我爹给你撑腰吗?有种自己走个江湖试试?没二两本事就乖乖回你那穷乡僻壤呆着去!”说完饭也不吃就回了房。大概女子在心爱人面前总喜欢露出自己很有个性的样子,子房受了无妄之灾,摇摇头,还是部族女子好,面目和心里一样美。
老护军看了眼那黑酸枝剑匣,忽然就糊涂了。
“到底谁才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老护军抚着脑袋默默的想。
子房以为年老护军在头疼女儿的事,笑道:
“年老护军不需怪,兴是我哪里得罪了毓文姑娘,一会我就去给毓文姑娘道个歉去。”子房擦了擦袖口,生怕被油腻腻的桌子抹脏。
忽然叫王全的汉子一笑:
“你也配叫毓文姑娘?”
子房脸一红,似乎自己和年毓文并不熟,也不好叫她的名字。
晚饭后,子房问了后厨关于这乳鸽的做法,厨子是个胖乎乎的黑汉子,也不藏拙,大大方方教了子房,子房用一个半时辰亲自做了一盘,心道大概是这姑娘没吃到乳鸽生自己的气,这不做了一盘,子房的手艺确实不错,黑胖子也大呼子房是个做厨子的料。
子房走到年毓文房前,听到有悉悉索索的声音,敲了门却听桌凳碰倒之声,半晌,莫瑾瑜竟从里面走了出来,瞧见是子房,冷哼一声,一掌掀翻乳鸽尽数洒在子房衣服上,甩手而去。子房低头呆呆的看着布满油渍的衣服,本来也不是不能躲开只是没想到里面走出来个莫瑾瑜。子房忽然笑了,望着莫瑾瑜的背影,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
“都说事不过三,这是第二次,到了第三次,纵你请来漫天神佛也难保你命。”
莫瑾瑜本来正要行鱼水之欢,忽然听有敲门声,心道莫不是年老头找了上来,现在还不能和那老头闹翻,慌忙穿了衣服,却见是徐姓混小子坏了自己好事,这要是在归下城,早就剥了皮了。当即一手打翻那盘乳鸽,甩手而去,心里已经为这小子想好了结局。可是一转身,却仿佛被一头恶鬼盯住,寒意从尾巴骨顶到脑后跟,又仿佛有一把利剑架在脖子上,丝丝溢血。慌忙之下一转头,背后除了一盘子乳鸽,空无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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