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弟的脾气很乖戾，父母均不认，说打便是打，但对他这个大哥，却意外地和善，或许是因为他曾悄悄放走了父亲要给小弟练手的小狼崽。那只狼崽，是小弟在他四十几年的生命中唯一表现出来的善意，也仅仅也只在他七岁之前。
他其实并不信那些神神道道的东西，但他那个早死的娘总是在他耳旁念叨着“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所以当他父亲被他的小姑，也是小弟的亲娘，在床上用一把尖锐的匕首戳进心窝时，他猛然想起了这句话。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那个最大的恶人死了，而杀他的那个女人，纵身跳下了赤霞峰。
小弟见了之后，只说了一句话。
“死在女人手里，真没用。”
那年他十岁。
或许他说这话时也不曾想到，自己以后也死在了女人的手里。
他知道他死了。别人不相信，但他是知道的。他对于他而言，不仅仅是弟弟，而是他的全部。
父亲死后，寨子土崩瓦解，寨主的位置被人抢了，他们兄弟二人只得寄人篱下。
那段时间，他的确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相依为命。他又莫名地兴奋，因为此时的小弟只能依赖他，他变得重要了，他不再是被父亲丢弃、漠视的没用的人。他尝试用父亲的方式去教导小弟成为一个像父亲那般的大屠夫，但小弟似乎天生就是要做土匪的，他不需要他教他如何变得更残忍。
看着小弟一点一点变得更强大，变得更残忍嗜杀，看到一拨一拨的人拜倒在他的脚下，看到“黑狼王”的枭名震慑整个凤鸣山甚至整个凤阳府，他的内心升腾起一股巨大的满足，就像是一位籍籍无名的兵器匠人终于打造出了一把最强大的杀器，终于向那些质疑过他的人昂起了头颅。
但，又是那句话。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的小弟，最终还是死在了女人的手里。
像多年前，他的父亲一样。
他很早就想杀她了，但看着她时却总能让他恍惚看到了小弟。他有些不舍。
其实他知道，不是不舍得杀她，是不舍得自己去死。
十二年了，他一直安慰自己，不跟她拼命不是自己怕死，是不舍得小弟的身影。
他一直在欺骗小弟，欺骗自己，骗到最后自己也相信了。
他对小弟的爱，并没有恨多。他把小弟推上了父亲的路，是为了想让他有同样的结局。
独眼老四的胸腔内氤氲着一股薄雾般的气，此时那些气从他的周身蔓延开来后，又聚回了他的胸口，那团薄雾般的气不断旋转壮大，由虚渐实，在他的胸腔内碰撞着、挤压着，似是要把他的心给破出体外。
他瞪大了自己仅剩的那只浑眼，周围的一切仿佛红的更深了些，他的眼睛开始模糊，像是眼眶中被什么东西给充盈着了，眼前的人模模糊糊竟成了另一番模样。他突然发出夜枭一般的笑声，看着面前那个挥刀砍来的红衫女子凄厉而迷离地哭喊：“来吧！来啊！杀了我吧！小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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