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墙根底下,沈书懿躲在一个竹条编的大筐里。
镜中界里时节不定,常常同一个地方的早晚就能差出两个季度来,若是春秋还好,如果是冬夏那便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白日里他跟着乌灵雨的鬼魂漫城游走时感觉还只是清凉,但现在,估摸着得是腊月天最冷的时候,他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冻得浑身直打颤。
但这颤也得忍着,他眼前的小院里正坐着一伙人,一个个虽然不全是人高马大,但气势都很强劲,若是被发现了,下场估计不会太好。
至于怎么大半夜缩在筐里,这就说来话长了。
沈灵溪的祠堂里其实总共也就那一个小屋打得开,他看完那封信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再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于是便打算离开祠堂,到街上逛逛,一出来却发现,外面又是天翻地覆。
这变化可能从他踏进祠堂外院墙的一刻便已经出现,不仅仅是他家的祠堂变成了三百多年前的样子,整个镜中界里的景象也都回到了那个时候。
三百年前,明神宗在位的万历年他知道的实在不多,只记得这位皇帝很久不上早朝,结果朝廷中连官员都不够用,可谓荒唐至极。大明便是从他开始衰败,没过一百年就被皇太极灭了。
那个时候的曲云是什么样的?换在平时他一时半会还真想象不出来,本想这是个机会可以见一见,结果还是老伎俩,门外除了一条笔直的巷道,周围的一片尽是蒙在白雾中。
不过,那传言说沈家在沈灵溪这一代家中只有一间祠堂的话看来确实是真的。
他顺着这唯一的一条路走下去,中间还划了一会船,绕到最后他也记不清究竟走到了哪里,只知道是在曲云南面,就是谷家那一片。
但到地方,并不是谷家,小二楼的铺子,门上挂着一块匾,“辛娘棺材铺”。
沈书懿“呵哟”一声,只当里面没人,抬脚便进去,屋子里列着四口黑漆漆的棺材,这些死人用的东西他从小都有涉猎,随手摸了摸,心下便有数了。
一直向里走,到铺子的后屋,果然有道门,推门出去是个不大的小院,院里也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棺材。
水乡多雨,因此棺材都整齐摆在木架子上,有些罗三层之高,上面有木框,雨天直接搭上防雨的油布便可。这些才是正经八百的好棺材,寻常人死了都住不起。
冥阳镜把他引来这地方必定是有原因的,他也正想仔细查看一番,耳边却突然想起开门声。
有人?沈书懿一惊,反应倒是极快,挑了最近的棺材躲到后面,偷偷从木架的缝隙里看过去。
来者确实是个“人”,一个大概三十多岁的紫衣女人,手里拿着一桶保养棺材用的漆油和一把刷子,进院后便从他对面的棺材开始一口一口刷起。
冥阳镜果然可以构造出“人”来,不过这他也清楚,他们只是作为记忆载体而出现,本身并没有什么意义。
那女人如此细致呵护这些棺材,想必便是铺子的主人“辛娘”。
两层棺材,下面的她半跪在地上刷,上面的则爬上架子,刷得及其认真。沈书懿在棺材后面蹲麻了腿,干脆坐在地上等。
那女人虽然低垂眉眼,但他若动保不准还是会被看到,结果就这么一直等着,直到天色渐暗,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她都不曾离开半步。
眼看着那一排棺材都要被刷完,沈书懿也有些脑仁疼,但他找不到可以安全换位置的机会。说来也怪他自己,太相信主观判断,若进来时留意一下是否有人,就不会到这样进退两难的地步。
后悔药是没有的,他静静等着,总不可能这女人一刻不歇的刷四个小时棺材!
对面的最后一口棺材刷完,辛娘果然停下来,将漆油桶放在木架子的二层上,到后院一处被布遮起来的杂物堆前,掀开其中一角,露出许多桌子板凳。
她支开三个桌子,每个桌子旁各放三个长凳,沈书懿一瞧便知,这才是他应该看的热闹,正好辛娘不时有回身背对他的时候,看准了墙根下那五六个破筐快速躲进去。
结果这进去之后,一等却是三个小时不止,辛娘摆好桌椅便又到他躲着的那排木架上去刷棺材,这一排有三层,数量上还多了那么两三口,刚进去的时候感觉还好,可这么以几个小时为单位就是煎熬了,一直到大概十点钟以后,后院门外终于响起敲门声。
沈书懿打起精神一看,门开后进来的却是两个跑腿伙计一样的人,一个高胖,一个矮瘦,双手都各拎着一个食盒,看大小能装上不少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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