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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已经领旨,各位女眷就得回各自的院子收拾衣物,天黑之前所有人必须离开这座她们生活的院子。并没有人像平时那样,向林氏拜别之后再恭敬的退回去,一众女眷都是做鸟兽散。

官府里的抄捡已经快要开始,府里不少心思浮动的下人大约也趁了这个机会揩点油,虽说下人都是要发卖的,可藏一个半个的金锞子,那还是很诱人的。

林氏木着脸往正房走着,她觉得自己走的很稳。

府里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喧嚣过,这不是热闹的欢腾,是垂死的呼号。箱笼倒地的声音,瓷器碎裂的声音,恍惚中有人在哭叫,有人在规劝——其实这只是幻觉罢了。不过一个时辰之后,就要成为现实了吧!

但现在这些声音似乎都离她很远,她只听到自己的心跳。那么用力仿佛要跳出胸腔。

收拾衣物么?可是收拾什么呢,这府里哪一样东西不是她的呢,她不知道。想抓住什么东西的时候手却抖个不停,她知道这个时候应该深呼吸平静下来,但又似乎呼吸都被扼住,像是怕呼吸的深了,心会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这时候应该快点走回院子收拾东西,快点!再快点!但双腿却是软的,林氏几乎是被吴妈和一个丫头两人架着回到了院子。

她引以为傲的一丝不乱的诰命的命妇大妆,已经在接完旨之后换下来了,胡乱套了一身深蓝色的锦缎夹袍,也许是今年新制的吧,那衣裙在连拖带拽的路上已经凌乱不堪。卸去了命妇的头饰,头发上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灰白的头发被方才交接冠服的宫人扯下了几缕,现在头皮还在隐隐作痛。

不过,王公公肯给她个地方更换衣服,而不是在府门口直接命人剥了,已经是很用心的照料。实在也没有别的好说的。

坐在正房的黄花梨木雕花大床上,林氏的身体渐渐停止了颤抖,手脚也开始有了点力气。她不能倒,只要梅家还有一线香火,她就得撑下去,梅家就不会倒!

“银珠。”林氏吩咐那个丫头,“你去拿那匣子来。”丫头应声而去。

“吴妈,你知道怎么做的。”

“是,老夫人。”吴妈边哭边说,手底下的活计却也没有停,原来她正在拆一件林氏的贴身内衣,边拆边缝进那匣子里拿出的银票。

“让老奴跟着老夫人吧!得老夫人恩典,老奴脱了奴籍,孩子们也大了,让老奴跟着您吧!老奴的身子还硬朗,绝不会给您添麻烦的!不然那这一路谁照顾您呐!”

半靠在檀香色绣万字团花纹靠枕上的林氏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吴妈手下不停翻飞的针线,手指慢慢捻动着许久没把玩过的一串常带在腕上的佛珠,似是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丫头们带着即将被发卖到未知地方的惶恐,前任主人的境况当然也已经顾不上了。当然,即使她们想帮忙,也没有这个机会。

这会儿之后她们也会像府里其他物件一样,进库或者发卖,但丫鬟仆人不能进库,当然只能发卖,至于发卖到哪里,那等于是再一次投胎。即使她们名义上是物件,但到底还是怕的。

不过,有一些下人显得格外的轻松,原来他们是深得林氏宠爱信任,和吴妈一样已经全家脱了奴籍,只是还留在梅家做事的那一部分梅家的老人。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却也在收拾行装,是要和吴妈一样随在流放队伍后吗?已经得了自由身却还要随行,可以说是真正的忠仆了。

但也并不是所有想跟着主人走的下人,都能走的了。多的还是那身不由己的。

比如白芷。

“还好我们提前把东西都放到了五小姐这边。”白芷觉得文秀前几天带来的那个消息很有用,提前收拾了好早做准备,省得回照花苑徐氏那里收拾,少不得又让徐氏触景生情,万一再晕一回,还得再收拾出个担架来。

五小姐秋淼的归海楼已经好几天没人收拾了,洒金石榴红银条纱衫胡乱堆在地上,和湖绿色缂丝苏罗百褶裙纠缠在一起,地上几双各色绣鞋东一只西一只各自奔放。水银镜子架歪斜的倒在妆台旁放着的一盆正在盛开的绿兰上,好一个娇花顾影自怜。

妆台凌乱,胭脂盒子倒扣在地上,在周围激起了一抹小小的红痕。不知是谁碰翻了琉璃花露瓶子。芬芳甜美的玫瑰露洒出来,稍显粘稠的质地流淌在在深色台板上迤逦而下,倒像是谁的血滴滴答答。

平日里就算是哪个丫鬟碰翻了少许妆粉也是了不得的罪过,但现在丫鬟已做鸟兽散,也没人在乎这些东西到底要不要摆好了。

秋淼见了,哎呀一声扑上前去想要扶起瓶子,可里面的香露却已经所剩无几。文秀走上前去,拿起香露瓶子往窗外扔了出去,一声清脆的碎响。

“不要看,也不要想。”文秀说:“有机会回京城,总是能再买到的。”

“本来我还想带着这个做个念想的呢。”秋淼颇为遗憾的说。

边说边想起此番是去流放,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不禁怔怔流下泪来。这边又看到钗环首饰盒子大开着,也不知是没有收拾,还是被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顺手牵羊了,她又伸手想打开盒子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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