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日子过得逍遥却也无聊。除了照看瑶灵台的花花草草和飞鸟虫鱼，就是修炼打坐，要就是和采司薇薇一起驾了云头四处闲逛，闲逛的地方却也都在丹穴山地界之内。最远的那次，莫过于神女大抵看我们实在无聊，便带着我们三个一起去了趟玄女的紫宫殿。玄女本是玄鸟，与神女同出一宗，自来关系便不错。神女带着我们去做客，玄女摆了宴席招待。
不知为何，我每次见玄女便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是九天女战神，头顶上永远环绕着一圈火红的光焰，火红的衣衫配上火红的光环，远远看去就是一团移动的火苗。玄女长的很好看，英姿非凡，可就是不爱笑，总是严肃地皱着眉头，不像神女对谁都亲切和善。可是漫漫仙途，能出来一趟已经不易，轮不到我挑三拣四选地方。
可这次，玄女似乎很忙。设宴款待我们不过两个时辰，便让安排住宿，自己说还有要事不能多陪。采司偷偷告诉我说，因为玄女最近在打造兵书，是个耗时耗力的苦活。天上打造兵书，只有九天玄女战神才能完成。兵书上的每个字，每个战略，每个兵法都是要靠仙法镌刻上去，布阵画图，半点马虎不得。我这个浆糊脑袋，完全不懂布阵画图的仙，很佩服玄女战神。
神女也不愿意打扰玄女，干脆也不住宿了，直接告辞，带着我们又顺道去了趟广寒宫。半月节刚刚过去，广寒宫里那株最老的桂花树摘了第一茬花，嫦娥命吴刚酿成了桂花酒，早就托信来，让神女有时间派人过去拿一些。正好，神女拨了云头顺道就去搬酒。
广寒宫是我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苦了采司，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我挤了挤眼，薇薇会意地笑了。吴刚看见我们过去，不定要高兴成什么样呢。他追求采司已经数年，一直得不到采司的回应，估计心灰意冷，也有好一段时间未曾找借口去瑶灵台了。我嘻嘻笑着对采司道：“我一会见了吴刚，可得好好问问，他怎么就不亲自把酒给我们送瑶灵台来，还要劳动神女亲自去拿，他好意思不？”
采司打了我一下，又掐了掐我的脸蛋，哭丧着脸叫神女：“神女，你看珠珠她们，就欺负我！”
神女心不在焉地唔了句：“回去你们三个都闭关吧！”
这话分量太重，唬得我们三个都禁了声。关于采司和吴刚这一出，我不知道神女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仙凡之间，织女和牛郎的故事就很悲情了，其他仙一般不会效仿。可后来，西王母也觉得这般做太不近人情，给了织女牛郎相会的机会，这便让很多仙看到了希望。所以有些个小仙也有私自下凡想要遇到个自己的牛郎，可这事真就不那么容易。不是仙看不上凡人，就是凡人没胆量看上个仙。关于这个，我常溜下凡间游玩，感受最中肯。天上的仙过的是神仙日子，逍遥快活，凡人总以为神仙下凡了，就可以为所欲为，点石成金，其实那真是个误会，天大的误会。真有那般本领的神仙，一般都不屑于看得上凡人。如织女那般下凡就遇到个善良的牛郎还一根筋喜欢上的，几乎没有。凡人毕竟是凡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劳苦大众，骨子里都是凡尘俗念，和神仙的境界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要不织女和牛郎偏就千古佳话了呢，那是因为这样的事，别说凡间少有，就是天上也实在不多。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凡间的男子，但凡有点权势财力，没几个不是三心两意的，像牛郎那样的穷苦小子，本来可能连妻都不一定能娶上的，突然冒出个织女那样的女仙，还是西王母嫡亲的女儿，貌美不说，仙源也不是一般仙可比，牛郎祖坟上冒了几辈子青烟才能遇到这么一个，自然不会有心思去想别的。织女被捉回天上，他也把日子过得眼高于顶了，凡间的哪个女子，只怕也不能再放眼里，他苦情一生，我倒觉得确然是真的。可其他的男子，就很难说了。我们天上，大小只要是个仙，就很难眼睛里容得下几个女子侍一个夫君的，不若凡间女子，一个男子娶了几十个了，还能欢天喜地地嫁过去。譬如轩辕的阿爹、蚩尤的阿爹，哪个家里也有几十个妃子，这样的男子，天上随便拉个仙出来，也不大可能会喜欢，即便喜欢上了，也不大可能会为情苦守一生。
譬如我，虽然在天上是最微不足道的小蝴蝶仙，平日里不是仗着跟了个有本事的神女，嫦娥的广寒宫、玄女的紫宫殿，哪个我也进不去。可就算是这样的小仙，我那般喜欢轩辕，他娶了嫘祖，我便不会去做他的次妃，就算他从此再不纳妃，我也不会。轩辕，想起他，我心中还是会痛。
可吴刚和采司却是毫无阻碍的，他们都是仙，若能成就因缘，那是皆大欢喜的好事。采司一直不温不火对待吴刚，神女也装聋作哑，连推波助澜一把的心思都没有一点，这却让我有些奇怪。
广寒宫里最开心的事就是酿制桂花酒。在凡间听来的传说，月宫里的桂花是开不败的，其实这都是谣传。真正开不败的桂花，只有一株，就是佛手池旁边的那株。佛手池不大，里面开满了佛手莲花，那是嫦娥问西天梵祖化来的，据说可以参透红尘八苦。佛手池以前也不叫佛手池，它有个极为美丽清雅的名字“云天十里泉”，现在这个名字，是西王母将广寒宫赐给嫦娥居住令她永生看守月宫之后，她改的名字。
这个时节，是桂花灿烂的日子，除了佛手池旁边的那株，满园的桂花也都开得很旺盛，色如金、如雪如云、如十里红霞，各种颜色的桂花，簇拥一片仙境桃源，无数的蜜蜂、蝴蝶在花丛中飞舞，将嫦娥衬托得无比婀娜多姿。
今年的桂花秋酿，来了不少仙友，轰轰烈烈热闹了一天一夜，各自心满意足地搬着酒回去了。神女自来不爱热闹，身份地位又高，人多的时候，躲进了嫦娥的水洗宫，我们也陪着她在这里清修。一直到人都走了，她才慢悠悠出来，此时此刻，我们正在佛手池旁欣赏那株开不败的桂花。
因着帮吴刚搬了两天桂花酿，我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淡淡的桂花酿味道，便有些心不在焉。我记得，轩辕曾带我去喝过一次凡间的桂花酿，里面加了蜂蜜，甘甜清香，味道实在很好。呃，我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恨自己怎么还在想和轩辕有关的事。
采司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我勉强抬头笑笑。
神女和嫦娥去另一侧的桌旁坐下说话，我们几个便围拥在佛手池边，仰头去看那些花。吴刚的眼睛都在采司身上，薇薇甚自觉地过来陪在我这边。采司面无表情，依然是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我看在眼里，很是替吴刚着急。
看他拿了个什么东西递给采司，我们只装没看见，嘻嘻转过身来，仰望着头顶上一片空茫茫的天空。星星都出来了，这是凡间的夜晚。我想起来轩辕谷里那株紫荆花，它也是开不败的花，在凡间，这是有违四时之序的，然它长在寿丘山有娇国君的祭庙之下，轩辕谷之中，便让世人膜拜。
只有我知道，它为何会长年不败。玄珠在，它便开，玄珠灭，它便败。这是神女曾经告诉我的，神女说，它是因玄珠的仙力而活的。它也是孕育了我的生命之地，我曾经在它的怀抱里，蛰伏了足足三年。每次下凡，我都住在轩辕谷，常在它的花下漫舞流连，酣眠闲卧，许久不去看它了，也不知道它想念我么？
想到这里，我突然省起来一件顶重要的事，从我回瑶灵台就开始受罚到现在以来，足足过去了两个多月，这件要命的事却被我遗忘得干干净净。我跳起来，拉了薇薇就往旁边角落里走。采司欲跟过来，我眨着眼让吴刚绊住了她。
薇薇被我拉着走得差点摔倒，蹭着我的手道：“珠珠你做什么？”
我嘘了声，捂住她的嘴：“别惊动了神女和采司！”
“何事这么神神秘秘的？”她回头望了望，顺着她的眼光，神女和嫦娥还在远处气定神闲地聊着什么。
我拉着薇薇寻个角落顿住，一把抱住她，“薇薇，此事你须得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了。”
薇薇一把推开我，警觉地双手握拳：“我没什么能帮你的？你是不是又想下凡去？”
我撅了噘嘴，“神女真是不公平，我又不是没得分寸，看我比你们谁都紧。”
薇薇了悟地退了一步：“果然是这事，我真帮不了你。神女知道了，我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上百年的修为只怕也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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