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顾府的第一夜,就是顾清宁二十四岁生辰当夜,她闭眼就是噩梦,难以安枕。
后来体乏神伤,不觉间入梦而眠。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因为梦境那般真实,可惜去日事,已成今夜梦。
顾清宁没有与任何人说过,今年春暖花开之时,在洛阳,她与沈岚熙赏过牡丹,准备返回长安之前,沈岚熙还带她去了一个地方。
她们步行到洛阳最华贵富丽的私府前,沈岚熙望着那府门,感慨道:“真仿佛是前世来过一般……”
“清宁,这便是母亲的娘家了,你的外祖母,你的舅舅们都在这里……母亲也是在这里长大的……怎么样?够气派够富贵吗?”
顾清宁点头,道:“的确,比长安相国府还要气派。母亲这么多年果真没有回来过一次吗?”
沈岚熙摇头,道:“没有。二十四年前,我执意要嫁你父亲,要嫁给一个穷苦的书生,你外祖父外祖母决意反对,我在这府门前跪了三天都不能使他们改变主意,最终我进正堂向长辈磕了三个头,告诉他们我要陪你父亲去长安赶考,你祖父大怒跟我断绝父女关系,我于是离开了沈家,陪你父亲一路跋涉到长安,从洛阳首富家中的大小姐,变成一书生的寒门之妻,你祖父祖母恨我甚笃,不许族人与我有一字往来……”
“可是五年前,外祖父逝世的消息传来,母亲你还是哭成泪人大病了一场……我一直没想通的是,那时候父亲都已身居高位,要带你回洛阳奔丧,为何母亲你却不肯?”
沈岚熙回忆道:“我自小就是父亲的掌上明珠,是他最骄傲的女儿,却做了最忤逆他的事,他不相信我选择你父亲是对的,哪怕多年后你父亲出人头地了,父亲依然是恨我们的,这我知道……”
“然而,我不回来奔丧,是因为,他不让我回来,当年我要离开沈家时,他曾在沈家祠堂训我,跟我说,走了就不要回来了,让我永远也不要回头,沈家与洛阳都将成为我的过去,以后的路就是我新的人生,与过去无纠……”
她说着便红了眼圈,“不管父亲信不信我,我知道,他始终是懂我的……”
其实顾清宁并不很明白她说的,当时个人心境,真也谁都难懂,“可女儿疑惑的是,当年母亲何来的决心抛却这荣华与父亲私奔?那时父亲前途缥缈,母亲怎么就那么相信父亲呢?而且是多年如一?”
沈岚熙只道:“因为我不只是相信他,更是相信自己。我自己选择的夫君,我就绝不会让他负了我自己的期许,我信我夫必成宏业,也信我终不负己。”
沈岚熙终究是没再踏入沈家大门,母女继续往前走,她挽着女儿的手,柔声道:“该回家了。”
……
次日,顾清宁醒来,不觉泪湿香枕。
扶苏进来伺候她梳洗,见她脸上泪痕,知她又梦到沈岚熙了,只对她摇摇头。顾清宁洗净面容,对她一笑:“没事的。”
扶苏点了点头,继续照顾她穿衣梳妆。
顾清宁无论是在农庄还是在府里,都坚持自己事事自己动手,并非需要丫鬟随身伺候的大小姐。所以扶苏虽每日积极也都无需时刻侍奉左右,大部分时间是在帮唐伯料理其他家事,也会周到服侍顾家其他人,无声而小心,拘谨而从容。
顾清宁自己早起打扮,扶苏便出去了,等她收拾好自己准备去与家人共用早饭,扶苏又来到她的闺房,交给她一个锦盒并一封信,向顾清宁示意是有人送到府上交给了唐伯,唐伯有让她拿来的。
信封上未有署名,但锦盒她是认识的,一打开见盒中物什也再熟悉不过——这是她四个月前在当铺当掉的自己所有的金银细软首饰钗环。
当时卢家还在注意着顾家的动向,顾家人自扮可怜,顾青玄人前装病,她时常以买药为由到城中来,实则是探听皇城消息。
他们不便与江家父女明面上交往,就以同源堂为消息中转点,托付张衡冲张大夫帮他们两家传递消息,她每次买回去的“药”实则都夹了江家父女为他们搜集整理的消息情报。
张大夫早年被权贵诬陷险些丢了命,后来求助于沈岚熙得到顾青玄的救助,才得以洗刷冤屈,所以顾家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与沈岚熙更是多年医患好友,让他相助于顾家,顾家人是放心的。
当时,为做戏做到真,她不惜典当了这些首饰来换钱“买药”,在卢家眼线面前营造出顾家已山穷水尽的惨状。
而此时,这些东西又重现于眼前,莫非是张大夫帮自己赎回?不,自己付给张大夫的钱他都会夹在下次的药包里还回来,她其实是不吃亏的,张大夫没有理由这样做。
那么……这又会是谁?
她急急打开信封,拿出信笺,纸上只有一排字,字迹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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