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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隐隐觉得,近日桓温必会反守为攻,给他一场出其不意的袭击。他已命人在各营加强了守备,但是他心中的担忧,并没有丝毫减少。

这日破晓,尚未大亮,仍有雾霭朦胧,慕容垂却被连日以来的担忧惊醒。

“吴王!李述半个时辰前率领五千精骑强攻我军侧后营,末将得到消息时南营已经突破了!”染干津急急禀报,一向泰然自若的他今日也难掩匆忙与惊慌。慕容令、申胤、封孚和悉罗腾一并赶来。

慕容垂掀被而起,急问道,“后营还有多少守军?”

“不足一千步骑,皆是守粮兵,宙将军已经负伤。”

慕容宙的本事他是见识过的,以几百骑兵对敌千余,且刚胜,晋军忌其名,吴王特派其镇守粮草。如今不过半个时辰,竟成如此溃败之势,可见李述所率皆是桓温的精锐啊。

“吴王,快下令让俺去援后营,莫不能让李述那兔崽子抢了我们的粮草!”悉罗腾听到战报,早已急不可耐,只见那大臂忽上忽下,似是已经等不及要去取他的破天大斧了。

慕容垂一摆手,显得相当冷静,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倒的镇定,道,“粮草而已,我军储备尚有月余,桓温若是真想要给他便是。”

“他桓温精锐尽出,就为了抢我们点粮草?”他摇着头,不禁陷入了深思,“应不是如此简单。”

“是啊,想那晋军步兵虽多,但是骑兵恐怕只有这五千哪。那李述更是后赵一等一的大将,如今在桓温手下也颇受器重。桓温深谙谋略,不可能不知道,若我军分兵一半,速速援军,便会以包围之势剿灭他的五千骑兵。他虽然缺粮,但撑个十几日,应还不是问题啊,怎么也到不了赌上自己的精兵和大将,抢我们粮草的地步啊。”封孚也觉得这里面透着古怪,桓温何等精明之人,这算盘他哪里会不清楚。

更何况,我军粮草如此充足,就算后营被他抢了去,从邺城再运来粮草,也不过一日,他仍无法与我军久持啊。

他现在真的还看不懂,桓温袭后营,目的何在?收益何在啊?

这时,申胤似是参透了什么,上前凝声道,“若桓温意不在粮草,怕是为了我主营而来!”

此言一出,众人似有顿悟,不禁朝着申胤望去,听他继续说道,“侧后营不过是声东击西之策,只为逼我军援救,待主营空虚,桓温其后率步兵主力强攻。”

慕容令一直没有说话,申胤一言,似是有些道理,但他总还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报!桓冲亲率三万大军,以至阵前。”

这一个消息,如平地再起惊雷,让原本以为猜透了桓温心思的众将,再一次陷入了慌乱当中。

“桓冲?”封孚一听此人之名,心中不禁倒吸几口凉气。桓温诸弟诸子当中,唯有桓冲学识武干,堪比温同。桓温对其器重之深,甚至超过他的世子和所有的儿子。此次桓温派他亲自出战,恐怕志在我营啊。

“先是袭击后营,又派桓冲来挑营,桓温那阴险的老头到底想怎么样?是逼我们在主营和后营中选一个吗?”悉罗腾一脸不悦地大声怒骂道。

申胤此时也不禁面露愁容,忧叹道,“吴王,桓冲出战,必是不凡呐。”

慕容令一直沉默不语,只是埋头研究着地形图,手指将几处连成了三线通道,那皱起的俊眉慢慢舒展开,却又再次收紧。

“我就怕,猜错了桓温的用意,致我军于不利啊。”神断如申胤,也无法在此时一语道破桓温的用意。

“吴王,慕容宙怕是顶不了多久了,需早作决断啊。”封孚满是忧心地提醒道。

慕容垂踱步几番,犹豫不决,不禁望向一直没有说话的慕容令,“我儿有何高见?”

“你们看,侧后营虽是赵、魏旧地,但是平原居多,以五千骑兵占领一马平川的地方,根本做不到将我军夹击的目的。”慕容令盯着地形图已深思半晌,此时吐字如滚珠,指若飞箭,将一愁未展的局势渐渐拨云散雾般展现清晰起来。

“若桓温真想一举攻下我营,那桓冲的部队绝对不该在这时来,至少也要等到我军兵力分散之后,再出其不意地进攻。”申胤一听,瞬间明白,大惊失色道,“若桓温既不想要我们的粮草,也不想当真攻我主营,而是......”

“意取邺城。”慕容令眼神一紧,说出的四个字若千斤般沉重。

所有人的脸都在瞬间惊得变了色,慕容垂一把拿起地形图,端详几秒后,神情严肃得堪比顶峰的石崖冷峻,只听他急急问道,“前秦援军到了吗?”

“应快至颍川,距邺城仍需数日余。”染干津赶紧答道。

“来不及了,若李述突破后营,今夜就能杀到皇城宫门了。”慕容垂摇着头,拧眉深沉道。

桓温啊桓温,你果然出手了。

五千精兵奇袭邺城,他桓温竟也开始走险棋了,可见他的粮草短缺已是刻不容缓,若是守住今日之战,应是离大胜也不远了。

“吴王,那我们该怎么办?”悉罗腾急得直跺脚,后有突围兵,前有叫阵营,这该如何是好啊。

慕容垂凝神冷静地望着地形图,身经百战的他知道,桓温此举虽有胜算,却还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命慕容德率本部一万五千兵马立刻迎战桓冲,不可力战,倘若败了,宁可退营二十里,主力不可失。”他料桓温,也不会真想要这二十里。还没到决战的日子,万不能在此时失了大局。

“悉罗腾、染干津,随我率一万骑兵,速援后营。”

“另派哨骑,传信邺城,望陛下早作防御,以策万全。”

“慕容令率其余部卒留守主营,随时待援。”

就算桓温临时转变策略,要力破我大营,主营交付于令,他也安心矣。

而慕容令却一把拦住了慕容垂,拿起木架上吴王的铠甲套在自己身上,定定道,“主营唯父,可镇晋军。”

慕容垂望着这个自己寄予厚望的长子,智谋与勇猛,孝与义,他做到的早已超出了一个老父的期望,是天赐他的良儿,是天赐他的猛将。

他虽知慕容令的心意,心中满是一个做父亲的老来欣慰,却还是拒道,“温必嘱之,李述只会猛攻,断然不会追击,虽有万卒,述之悍勇,突围尚可图矣。”

“唯父诱之,可歼敌于土山。”慕容垂拍着儿子的肩膀,传递的是一个父亲的护子心切,更是一个主帅的关键决断。

然而慕容令眼中的坚定与自信,却如晨起的金光,耀于千里之上,只听他朗声道,“雾大,述未必觉已,儿有计,可覆千骑。”

慕容垂望着他眼中的光芒,如昔日征战一般,看出了他的胸有成竹,那从未动摇过的信任让他再一次握紧了儿子的肩膀,紧紧地,将国家兴亡的转折一并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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