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延龄说:“各位也都是老部下了,因此本帅也就不多跟大家打暗语了。清廷剃发易服,作恶多端,咱们都是明朝遗臣,干嘛去保那无道昏君啊?现在周王吴三桂起兵反清,光复大明,上顺天意,下得民心,我看大家不如一同归正,共成大业,到时候周王一定亏待不了大家!”
“一派胡言!”王永年腾地站起来了,叫道,“孙延龄,你想反了吗?我等世受大清国恩,绝不会做出那苟且叛逆之事来,恕难从命!”王永年和孙延龄是多年的老冤家,他俩互相检举,互相揭发,今儿个你告我贪污受贿,明儿个我告你骄纵枉法。事情闹到康熙那里,把康熙所得够呛,于是派侍郎勒克德浑下来调查,结果是各打五十大板,孙延龄免职,王永年下狱。这好容易,王永年才放出来,他可不想再跟着孙延龄干了,于是拉起戴、傅二人,便要往门外走。
“啪!”一声清脆的酒杯落地,早已埋伏在两侧的二百名刀斧手一齐杀出,将屋里的人,团团围住。戴良臣见状,亢声道:“孙延龄,你想干什么?四格格还在呢,你就想造反?没门!”
孙延龄一听戴良臣又拿孔四贞来压自己,火气就要大,提刀上去就想去砍他。到底孙延龄年轻,才二十多岁,老将马雄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汪仕容交待过,投降的不杀。
马雄上前一步,挡在孙延龄身前,说:“各位,今天来,是想向大家宣布,我和孙将军已经接受了周王吴三桂的任命,我为怀宁公,孙大人为临江王。大家就算不为民族大义,单说这爵位、官职,作为汉人,你干到死,能有这么高么?我劝大家良禽择木而栖,周王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见此情景,与会的线国字、傅奇栋、李迎春、程可则等人都放下了兵器,齐声道:“唯临江王之命是从!”这其中也包括了傅宏烈。
戴良臣、王永年一见急了:“傅宏烈,你疯了吗?你可是三番五次上疏弹动吴三桂,要不是皇上保着你,你早就成了吴三桂的刀下鬼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傅宏烈胀红了脸,低声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好汉不吃眼前亏嘛!”据地后来说法,他这是假投降,目的是从中反间,分化叛军。
“戴大人、王大人,听到傅大人的活也没有?我劝你们也识点时务吧!”马雄说道:
“我们誓死不降!大清万岁!”
“来人呐,”孙延龄发话了,再劝也无用,“把他俩给我拖出去,斩了!”
“遵令!”刀斧手上来,把戴良臣和王永年架了出去。
“孙延龄!你不得好死!”
不大会儿,兵士捧着两颗血淋淋的脑袋回来了。
孙延龄和马雄甩头把辫子铰了,一一扶起其他还跪在地上的官员:“诸位不必惊慌!戴、王二逆已被诛灭,但巡抚马雄镇托病不来,必怀二心。孙延基!”
“在!”孙延基是孙延龄之兄。
“你领一队人马,即刻包围巡抚衙门!”
“遵令!”孙延基领命而出。
夜深了,孔四贞的心一直在呯呯乱跳。自从戴良臣被她提拔为副都统,一直掌管着中军,每晚戌时都要过来向她汇报一次军情。可今晚亥时都过去二刻了,还不见戴良臣来。孔四贞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星空,心中掠过一丝不详的预感。
突然,门被撞开了,一个人浑是血的爬到她面前:“不…好了!四…格格!兵…变了!”原来是朱瑞!他是个苗人,臂力过人,孔四贞把他安插在孙延龄左右。朱瑞也参加了今晚的宴会,趁孙延龄他们不备,杀了两个侍卫,跑回来告变。
孔四贞焦急地问:“怎么了?朱瑞,你有话慢慢讲!”
“快…走!要不…来不及了!”
“已经来不及了!”这时,孙延龄带着一众人马冲了进来,他对外头高声喊道,“把后院都给我围起来!不要放跑了一个人,同时也不要伤害了王妃!”
“王妃!谁是王妃?”孔四贞吓得脸色惨白。
孙延龄笑道:“王妃就是你啊,我的夫人!你现在已经不再是什么狗屁格格了,而是我临江王的王妃!”
孔四贞反而镇定了下来,冷笑道:“临江王?吴三桂给的吧?”
“是又怎样?吴三桂起兵反清,光复大明,是我们所有汉人的领袖!不过你放心,我是不会休了你的,你也是吴三桂的养女。现在那个王八蛋戴良臣已经死了,咱们还是恩爱夫妻。”
“什么?你把戴良臣杀了?你还是人吗?吴三桂那不忠不孝的烂货,谁要做他女儿!”孔四贞说着,抓起墙上的一把宝剑横在自己脖子上,“后头这楼是先父为国殉难之地,想我孔家一门忠烈,世代效忠大清,怎么出了你这样一个败类!”
“哼!”孙延龄从鼻子中发出一声冷笑,伸手拦住她,说,“一门忠烈?你听我讲完下面的话,要是你想尽忠,我绝不拦你!”
孔四贞点了下头。孙延龄说:“你知道你父亲,临终时说了什么吗?”
“我父亲临终时还留了话?他老人家在此奋勇杀贼,城破自刎,必是教我等子子孙孙世代效忠大清,不辱孔家盛名!”
孙延龄又是一阵冷笑:“让我来告诉你真相吧。你父在此被李定国围住,突围无望,便说出了自己是孔子后人这个身份,没想到却被斥为污蔑圣人。他老人家羞愧难当,对儿子们说,‘苟得脱,度为沙弥,无效乃父一生作贼,下场有今日也’。言罢,拔剑自刎而死。”
“‘一生作贼’?!这不可能,先父他一生效力大清,怎么可能自称作贼,一定是你在骗人,你在骗人!”
孔四贞狂笑着,手中的宝剑不经意间已经落下。
“好好照顾她!”孙延龄吩咐道,头也不回地走了。
孙延基从巡抚衙门回来之后,向孙延龄报告了那边的情况:马雄镇誓死不降,欲拔剑自刎,旁边的士兵赶忙去拦他,结果争夺中,剑不慎将那士兵的三根手指纵给削了下来!马雄镇这才作罢,被关押了起来。
汪仕容在广西大功告成,孙延龄和马雄都争着请他吃饭,又是赐金又是赏银的,好不快活。但他毕竟有命在身,小住几日之后,便辞了孙、马二人,奔西安王辅臣而去。
在吴三桂起义以前,王辅目被康熙单独召见,赐豹尾枪,并抬籍入旗。一时之间,成了京中满人争相巴结的红人。吴三桂听说之后,好!挖老子墙角是么?于是便上了一折子,请求康熙晋升王辅臣为陕西提督。王辅臣当时不过是个小小的固原提督,康熙又是赐抢又是抬籍,但官却没动,实际上是口惠而实不至,想空手套白狼。天三桂这折子一逆上,好嘛,差点儿把康熙气个半死。你说批吧,一个省的提督,那么大官,真心舍不得,而且关键人情还不在他这,王辅臣只会记得是吴三桂举荐的自己;你说不批吧,那又把王辅臣得罪了,原告的各种拉拢等于白忙活。吴三桂这一把,实实在在把康熙将了一军。康熙思前想后,没办法,还是批了。
这次,吴三桂起兵之后,康熙派瓦尔喀由四川征剿云南。临行之前,康熙特意嘱咐他,先到西安去一趟,摸摸情况,稳住王辅臣。
王辅臣何等人物,康熙这点小心思,他早看在眼里。知道清廷对自己不放心,所以瓦尔喀来到西安之后,好吃好喝好招待,送些钱那也是自然少不了的。什么,不收?那是送的数还不够,数够了自然就收了。不光如此,王辅臣还带着瓦尔喀在西安城视察一番,今个逛逛史家茶楼,明个去看看秦陵。瓦尔喀甚是满意,给康熙上密折,把王辅臣夸得一朵花一样:既勤政爱民,又治军有方,而且整个陕西局面稳定,完全没有受到吴三桂叛乱的影响。
就在瓦尔喀把该办的事儿办得差不多了,准备开拨去四川这当口儿,汪仕容来了!这是该着小张良倒霉,他原来是打算先后王辅臣去个信儿,然后再来找他的,好让他有个准备。但一想,王辅臣谁啊,自己熟的不能再熟了,完全就是自己人嘛。所以到了西安,想也没想,直奔提督府而来。
瓦尔喀正在提督府中,向王辅臣交待着他去四川之后的防务事宜,便听着门外响起了笑声。
“哈哈,我说马鹞子,见我汪仕容来了,也不出门迎拉!”
王辅臣见竟然是他来了,顿时吓得是魂不附体!他知道,瓦尔喀不是清军中著名的大人物,又其貌不扬,汪仕容必定不认得他。果然,汪仕容只道瓦尔喀是什么师爷之类的,还是嬉皮笑脸的,说:“你这人,官当大了,连我这个老朋友都不认得了?”
瓦尔喀仔细打量着汪仕容,见他三十多岁,身形修长,气度不凡,便料定不是个一般的人物,于是也不言语,坐下观察着。
王辅臣一时哑语了,不住地使眼色让汪仕容快走,可今天不知咋了,汪仕容东瞧瞧,西看看,但就是不看王辅臣的眼色!王辅臣大步来到帅案前,正襟危坐,说:“来者何人?本府不接待擅闯小民,有冤请到县衙先去击鼓!”
汪仕容只当是王辅臣戏弄他,便说:“马鹞子啊,别装了,我这次来,给你说正事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份密札来,放在帅案上,“这是周王给你和张勇的任命函,他要你们……”
“胡言乱语!”王辅臣急了,“来人呐,把这个刁民给我轰出去!”说着,就要把密札扔还给汪仕容。
“拿过来我看看。”瓦尔喀声儿并不大,但整个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瓦尔喀的亲兵已经堵住了门口,拿着红缨长矛,怒目而视。
汪仕容这才慌了,他发现王辅臣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王辅臣哆哆嗦嗦地把两份密札递给瓦尔喀:“请军门过目。”
瓦尔喀接过来,打眼一瞧,呵,上面都盖着吴三桂的大印!不用再问了,必是逆使!
“来人!”瓦尔喀断喝一声。
“嗟!”
“把这个逆使给我拿下!”瓦尔喀一声令下,亲兵立即一拥而上,将汪仕容摁倒在地。汪仕容都没来得及反抗,便被捆成了个粽子!
瓦尔喀指着汪仕容问:“王提督,这逆使你认得吗?”
王辅臣手心冒汗:“认得,是吴三桂援剿右营标下听用官——汪仕容。”
“嗯,很好。我来之前,皇上就已经传了旨,凡吴三桂旧都,只要不参与叛乱,仍任原职。王提督并没有因私情而忘国恩,忠心可佳。”瓦尔喀笑眯眯地说着,“汪仕容这名儿我听过,皇上那里都记着号呢,现面我就要将这逆使押解回京,王提督你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不……会,悉听军门之言。”
“好!将汪仕容打入囚车,即刻押解回京,交圣上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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